帳篷中沒有光源，倒是有個小天窗來接受月光的愛撫。莫尋風鑽進去，最先看到的是雲五的身影。整個帳篷里收拾的整齊幹凈，屬於他們的睡毯鋪平在地，可男人抱膝而坐，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靠著背包，頭髮遮臉看不清是醒著還是睡著狀態。他躡手躡腳走到毯子邊放下包，習慣性脫外衫的時候聽到有人嘀咕了句什麼。

他聽力不是很好，下意識看向聲音來源，確定是雲五後湊過去表示自己沒聽清。男人見他靠近下意識往後閃躲，使得莫尋風有些尷尬地坐下說抱歉。

「別脫掉，後半夜，冷。」男人的聲音比第一次高上些許，莫尋風才聽清內容，忙點頭說謝謝但還是將外衫脫下。他給雲五解釋說有時候穿很厚反而不抗凍，在有毯子的情況下將外衫蓋著，形成稍顯密閉的空間能暖和很多。說罷他伸手進自己的背包，摸索半天從裡面掏出兩塊水果糖來，將一塊遞給雲五。

「給你。」有著炫彩包裝紙的糖果在月光下閃爍著七彩光芒，這顯然吸引了雲五的注意力，男人的防禦稍微放鬆些許，微微探頭看著他的手卻不接。莫尋風將糖果輕輕放在他膝蓋上，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說：「不要告訴別人，這是咱倆的小秘密！是吃的，很甜。」

說罷他將自己那塊慢慢從糖紙中取出，當著雲五的面放進嘴裡。檸檬糖的香味瞬間充斥整個口腔，隨口水融化的汁水如久旱後的甘霖浸潤那幹涸的身體，熟悉的酸甜味道險些讓莫尋風落下淚來。他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從未吃到過如此美味的糖果。有滋味的感覺讓他緊繃許久的身體和神經都放鬆下來，靠著自己的包舒展身體，感嘆說此生圓滿。

由於旁邊的人沒有動靜，莫尋風扭頭看，只見雲五還是保持著那抱膝坐的姿勢，只是糖不見了，可他沒聽到拆糖紙的聲音，就小聲問雲五怎麼不吃。

「……」男人的沉默似乎是一種習慣，哪怕面對問題也不會很快回答，直到莫尋風快要放棄等待答案時，才聽到那邊支吾說該怎麼吃。這可叫莫尋風來了精神，他不管雲五的抗拒直接坐在對方身邊，問他要過那顆糖，用包裝紙捏著糖果遞到雲五嘴邊示意他先張開嘴。

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張開一條縫，莫尋風將糖抵在對方唇前要他伸出舌頭舔一下。一小截粉色的舌頭慢慢從唇縫中探出，接觸到糖果的瞬間如同被嚇到一般猛然縮回去，可很快又探過來，按照他所說的在糖身上輕輕從下往上舔舐一次。

莫尋風看到雲五瞬間怔愣在面前，小半截舌頭吐在外面忘記收回的模樣像極視頻里會出現在賣萌貓貓。他趁機用糖在舌尖上輕輕多掃過幾次，笑眯眯地問有沒有嘗到甜味。給雲五這顆是莓果味，酸味幾乎沒有。

眼前的人終於將舌頭收進口中，慢慢對他伸出手，接過糖果後小聲道謝，隨後卻還是把糖包回紙中，並十分珍惜地塞進衣服深處。莫尋風相通了他這是嘗到味道後捨不得再吃，自己也不好勸說只能由著對方將糖塊收藏起來。他倒是樂得對方收下自己的禮物，便厚著臉皮湊過去說：「你收了我的禮物，是不是得回點什麼。」

這問題顯然叫對方有些慌亂，躊躇後聽到雲五問你要什麼。莫尋風大方地坐正身體，說自己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可別誤會我是變態啊！」他趕忙找補道，「只是想著以後要合作，我總不能連你的相貌都不知道吧，萬一出什麼問題呢對不對。」

也不知道是糖的功勞還是找補的內容正確，雲五思索一番後同意了他索要的報酬。就看對方伸手輕輕撩起自己臉上礙事的長髮，一張蒼白的精緻的臉就出現在莫尋風眼前。

雖有胡茬掛在臉上，但那份天生的清秀不能被掩蓋。病態白的皮膚襯得那雙海藍色的眸子顏色更淺，躲閃的眼神中除過羞澀就是化不開的憂鬱能很好的激起人對其的保護欲。嘴唇略薄此刻還被牙齒咬住，頗有楚楚可憐的味道。莫尋風還發現他眼角有淚痣，在白皙皮膚上十分明顯。想來是很愛哭吧，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溺死在那雙眸中了。

「可，可以了麼……」雲五緊張地手都在抖，莫尋風見狀趕忙道謝說自己已經清楚地記下了他的長相，並且保證不會將他的模樣忘記半分。這句話很真心，畢竟他很清楚，自己未來是一定不會忘記這張讓他想要親吻的臉。如果能把鬍子刮掉就更加完美了。

我好像一個變態啊。莫尋風沉浸在自己看到對方長相的喜悅中。帳篷外是微風習習，吹來一陣又一陣的涼意，確實降溫了。月亮此時已經去往天外，只剩星星在天空中等待著太陽的到來，天窗開始漏下涼意，莫尋風起身將其關上，發現雲五還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坐在背包旁。

「雲五其實是個很可憐的哨兵。」瑞德同他閑聊時說的話自動出現在他腦中，「從我聽過的故事看，他十六歲就覺醒了能力，十七歲被分配到嚮導，但磨合了兩年都沒能成功鏈接匹配，還在十九歲時出現失控導致那個嚮導精神世界崩潰失去了能力。現在，雲五應該有三十歲了，沒有人敢再同他試圖配對。」

現在看來眼前人的確可憐，縮在那裡幾乎同背包一樣大小，也不知道是不是莫尋風眼花，他覺得雲五在發抖。反正也睡不著，他幹脆再度坐到男人旁邊，把另一條毯子給對方蓋上，很自來熟地嫌棄劉海看了眼，確定眼睛是睜開的便放心說起話來。

「這樣坐著會涼到背，蓋上不容易咳嗽。你也睡不著嗎？」莫尋風同家裡許多小孩都保持著良好關係，此時此刻雲五的表現像極了初到別人家沒有安全感而極力隱藏自己的小孩，他放輕語調努力模仿琴樂的溫柔同對方說話，想看看能不能讓他對自己別有這麼大的疏離感。

「嗯。」短短的音節是通往勝利的第一階梯。莫尋風也裹上毯子坐在旁邊，說：「我也是。算起來，這還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野營。以前在那邊的生活，按部就班地上學工作，偶爾放假還因為要補眠而懶得出門，好多時候都可羨慕人家那些可以出門旅遊的人。也不知道聯絡員那邊跟我媽怎麼解釋了這件事，希望她別太擔心。嗯，你家裡人呢？也都在塔里嘛？」

從家裡人入手開始聊天永遠都是不會出錯的一種選擇。「沒見過。」雲五這種情況除外。莫尋風被這短短三個字噎到氣絕，他在心裡扇自己巴掌，以最快動作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好在此時雲五也不再表現得那麼沉默，輕聲回覆到沒有關係。他尷尬地撓撓臉，嘀嘀咕咕繼續說自己沒有惡意只是要交個朋友不是故意……

還沒說完，就看旁邊的人瞬間彈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躲去帳篷中距離他最遠的那一端，還用毯子將自己整個包成一個團，十分劇烈地抖動著。這變故顯然是帶有其他效果，在莫尋風不知所措間，在外面值夜的阿煙探進頭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

「他怎麼有失控的跡象？！那鯨魚在天上亂飛！」阿煙第一時間注意到角落的團，皺眉過去試圖觸碰，卻被一同走進帳篷的蜜獾給攔住。他的精神體擋在二人之間，搖頭示意不要靠近。年輕哨兵將視線轉到莫尋風這邊詢問是怎麼回事，後者思索後示意出去說。莫尋風刻意不讓自己抬頭以便躲避大鯨魚。

「我跟他說想交個朋友，甚至只是嘀咕一下，他突然就那樣將自己給團起來了。」聯想到雲五的表現和剛才自己說得內容，莫尋風猜到應該是有什麼詞語嚇到了他，思來想去只有這個朋友擁有最大可能。原本還緊張的阿煙在聽到這個詞後瞬間放鬆身體，招呼他坐下同時說那沒事了。

他的精神體蜜獾也從帳篷中退出來，油光水滑的粗壯身體伸展開來趴在沙地上打滾，絲毫不在乎他倆的聊天內容。就聽阿煙說：「我跟他是同期覺醒的哨兵，但只能說關係一般。雲五這人性格很軟，當初跟分配的嚮導相處得不是很愉快，其間發生了一些摩擦，導致他產生出心理問題，對幾個詞語和動作有下意識的逃避行為。『做朋友』是其中之一，那種樣子就是被嚇到後的行為，別擔心很快就會好了。」

這得多大摩擦才能產生如此強烈的PTSD反應啊，莫尋風表示不理解。然而對方顯然也不想再多說，轉移話題問他有關那邊世界的問題。阿煙好奇在那個世界的動物還多不多，有沒有什麼是他們這邊沒有的。莫尋風同他愉快交流起來，把自己知道的相關東西都告訴對方，發現自己跟這個人也能很好的相處。

這一聊就來到了黎明時分，那隻成年柯基犬大小的老鼠踏著第一縷陽光來到他們身邊，用後爪撐著身體直立坐在他倆旁邊，吱吱兩聲似乎是在說什麼。蜜獾見他來便湊過去，兩個小動物湊在一起用屬於它們的方式交流著。身後也傳來動靜，紅凌穿戴整齊走出來，沖著莫尋風笑。

「你的能力，真是我們的福星。」女人眼中反射著陽光，神色飛揚似乎是有好消息。帳篷中的其他人也陸續走出來開始收拾，雲五是最後一個出現的，依舊沉默著不加入他們的談話隊列。

「趕浪能夠確定咱們腳下的城鎮中有著可用資源，而且，這座城市當年有自己的防掩埋設置，此時此刻是可進入狀態，氧氣充足沒有毒物，我們可以先行進入。聽夢，讓大飛回去報告這裡情況要求支援，水晶就在防風獸周圍等待接應，我們即刻出發。」

紅凌讓莫尋風拿出自己畫的空間布局圖，趕浪歪著腦袋看過後，伸出一隻前爪指著其中一個方格點頭，紅凌翻譯說這裡可以做傳送終點，裡面幹凈沒有阻礙。莫尋風知道要去這裡肯定得靠自己的瞬移能力，他背好包伸出雙手說：「一次可以帶兩個人，因為距離的原因會有強烈的下墜感與耳鳴，其間屏息閉眼不要緊張，聽到我說到達後再睜眼。誰先來。」

紅凌和鉛文同步握上他的手，而鉛文的精神體——一個箱形水母，它飄在空中正緩緩往昨天發現的石雕游去。莫尋風看著二人閉上眼後出聲倒數，到一時催動能力，短暫的耳鳴只一瞬便消失，他先睜眼確定二人並沒有特別大的不適表現後說出到達，只見他們睜眼瞬間身體有搖晃，鉛文的反應稍大，睜眼後甩開手便轉身幹嘔起來。

照明由紅凌開啟，這間屋子原身應當是個倉庫，其中並未擺放多餘傢具，的確是個很好的降落地點。看來琴樂將自己能力的缺點也一併告訴了他們。莫尋風不多說只留下背包再度傳送自己，此次倒是定位有偏差，來到了雕像旁邊。

那水母觸鬚纏在石雕上，看上去猶如給石雕套了個塑料袋。還挺好玩。他被逗樂，轉身跑到剩餘人的身邊再度伸手。這次是阿煙和聽夢，二人同他握手瞬間就閉上眼一副躍躍欲試的激動模樣。莫尋風回頭看向雲五，笑著對他說稍等。

阿煙和聽夢的表現十分精彩，抵達瞬間軟了腿噗通跪倒在地，到達詞語出現後緩緩睜眼不住地哇哇，好一會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說這也太嚇人了。莫尋風失笑說還好吧，發現自己的呼吸開始紊亂起來。鉛文注意到他的喘氣的變化，皺眉走過來想要檢查。他拒絕了醫師，表示這是能力使用的正常現象，等把雲五接下來後休息下就好。

說罷他閃身回到地上，卻沒想到這次換他腿軟，來不及睜眼就站不穩地差點倒下去。還是雲五眼疾手快攔住，用力地撐住他身體。莫尋風感到了累，帶人傳送這種事過於耗費體力，他能感覺到自己接下來肯定是抓不住雲五的手來行動，便直起身體深呼吸努一把力，伸手摟住雲五肩膀，對他說抱緊自己。

雲五並未扭捏，一手摟住他腰當支撐，一手環住他單邊胳膊靠在身側，低頭閉眼十分迅速。這次傳送時的感覺要比前兩次的體感都慢，耳鳴聲變大變尖利，落地時因為腿部無力而無法站立，莫尋風幾乎是摟著雲五直接躺在地上。而屋內等待的四人對他的落點預判錯誤，完全沒來得及將他接住。

一夜未睡的疲累在耳鳴激發下被放大，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直接暈厥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紅凌掏出毯子為莫尋風鋪在身下，留下一小盞燈在這個屋中，要求雲五守在莫尋風身邊，他們四人去探查該城市情況。鉛文給莫尋風餵了水，診斷說他應該是能力消耗過度加上昨晚並未休息而導致的昏迷，好好睡一會就能恢復些許。

雲五也將自己的毯子拿出來給莫尋風蓋上，他看著眼前這個來自異世界的人，心中無法按捺的悸動再度襲來。從莫尋風到達這個世界那刻開始，自己的精神體就一直處在興奮狀態，偶爾同鯨魚視覺共享時，能夠發現雲天的視線幾乎是黏在這個人的身上。而那兩次的「親密接觸」，更是讓他心慌意亂。男人的體溫和聲音彷彿是蝕骨的東西，接觸瞬間就能讓他骨頭酸軟變得沒有力氣。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否則不會對一個陌生人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對方甚至不是嚮導。而在昨晚，莫尋風卻同他進行那麼親密的交流，還給了自己那種有著完全陌生味道的東西。小小的硬塊有著讓人沉溺的魔力，只是舌尖輕舔嘗到的味道就叫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莫尋風一定覺得自己把那小塊藏起來的動作很愚蠢吧。可那東西是那麼的小，放進嘴裡肯定很快就消失，實在過於可惜。

雲五看其他人都已經走遠，輕輕將躺在堅硬地面上的人扶起，用自己給對方做靠墊。莫尋風枕著他的肩膀，有溫熱呼吸打在他脖子上。如此親密的動作叫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體在精神世界中開始撒歡，叫囂著想要衝出來。

不！不可以！雲五努力地剋制著雲天想要出現的想法。他幾乎在精神世界中吼著說不要，你的出現會讓他害怕。大鯨魚顯然也明白這件事，出去的跡象暫停，只是依舊興奮地撒著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