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那裡有可能會進入到下一重的夢境裡面嗎？」林惟清看到眼前這一幕，驚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是。」

「為什麼他要把員工扔到另一個夢境裡面？」林惟清皺起眉頭，他想起了之前李曉然照常上班的場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進入了循環，「等一下，這個通道……按照我之前的推測，這裡是第二重夢境，而我醒來的那個世界是第一重夢境，在第二重夢境下班或是被『辭退』的員工會透過這個門回到第一重夢境，然後他們又跟以前一樣開始起床上班……」

他頓了頓，因為他發現他也一樣，他跟這些人都一樣！

「所以我在這裡死了之後，我的身體會被這個人扔到這個通道里，讓我回到第一重世界，再繼續重複同一天？」

難怪保安和大嬸都說門只有一個，他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烏鴉，我也要進去。」

烏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贊同冒這個風險，但最後他還是沒阻攔，只是說了一句「好」。

林惟清抬腳慢慢走出大門，還沒踩到門前的柏油路，一側猛然響起汽車的引擎聲，烏鴉用上次的方式施展出羽毛組成的牆擋住了來車，在另一側的車剛出現時迅速展開另一面黑羽組成的牆。

林惟清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衝擊，嚇得趕緊拔腿往前跑，這時第三輛車從三樓衝破玻璃而出，烏鴉抬手聚匯大量黑羽，一揮手，黑羽猶如有生命力一樣與第三輛車頑強對抗，勢必要把它推翻過去。

這時林惟清已經順利到達大門對面，他抬手觸碰了一下看不見的牆面，確實不像方誌剛上次說的怎麼撞都撞不開，觸碰的地方泛起了漣漪，與其說是一堵牆不如說是一汪透明的水池，他沒有任何阻礙地大步走了進去。烏鴉收回黑羽變成鳥體，也跟著飛進了這個看不見的通道。

走出來之後他抬頭張望四周，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烏鴉也跟著飛了出來。他回過頭看向自己剛剛出來的那個空間，想要返回去，卻發現那個空間消失了。

「一個入口一個出口……原來是在不同的地方。」他拿出手機，手機熒幕重新亮起，上面顯示7月23日早上7點30分。

這裡的情況跟他想的一樣，他終於明白這裡的運行規律，這麼說來最關鍵的那道門……他立刻轉身跑出門口一路趕到商場，商場這個時間點沒有開門，但是他徑直繞到商場後門，也就是一樓被屏蔽的那個區域的大門，看到這扇門是敞開的，裡面黑漆漆的看不見任何東西。

林惟清看了一眼跟隨在身旁的烏鴉，烏鴉也跟他對視一眼，此刻他們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麼，烏鴉沒有阻攔，看著林惟清走了進去。

剛踩到地面，突然四周騰升起熊熊烈火，還有大量的煙霧繚繞，把他嗆得劇烈咳嗽，但他腳步未停一直往前走，哪怕地面有火他也義無反顧地邁過去。

前面的火勢越來越大，火苗已經燒到他的衣服，他嚇得趕緊用手拍滅，但四周的溫度太高了，濃煙又大，他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他隱隱約約看到前面好像有人一晃而過，但火苗一下子躥了上來，他發出驚呼捂住了自己的臉，本能地往後退卻絆到什麼東西，身體一仰就要摔到地上，這時他的手臂被用力地抓住，他還以為是烏鴉過來幫忙了，抬頭看到的卻是全身裝備的消防員。

「走！」消防員拉著他往前跑，其他的消防員也圍過來護著他，帶著他一起走出這個快坍塌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方誌剛還在這裡，他的嗓子被濃煙嗆得沙啞，加上四周有火燒的噼啪聲和東西倒塌的聲音，他發出的聲音顯得十分微弱：「叔叔！一樓……一樓的人都救出來了嗎？」

他們都沒說話，應該是沒人聽見他的聲音。

前面越來越亮，這一束白光照進了他的心裡，逐漸喚起他的希望，當白光迎面而來淹沒了他，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了起來，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他卻不覺得害怕。

白光慢慢地一點點褪去後，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白色房間，他發覺自己好像是躺著的，低頭看到蓋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被子。

他這是……回到現實了？

「惟惟！」沒等他想明白，一道著急的呼聲讓他抬起頭來，看到媽媽衝進來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臉，「你疼不疼？有沒有受傷？」

媽媽的眼眶都紅了，緊握著他的那隻手都有些顫抖，他第一次看到媽媽這麼驚慌失措的樣子，剛要說自己沒事，就看到門口出現了另一個人。

「惟清！」爸爸走進來擔心地看了看他，「你嚇死我們了，怎麼突然間被困在火場里了，幸好沒什麼事，你媽聽到電話的時候嚇得差點暈過去。」

林惟清動了動嘴唇，很努力地喊出這個字：「爸。」

「惟清，你在這裡好好休息，爸這幾天都會陪著你媽一起照顧你。」

不用回去那邊的家庭了嗎？林惟清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點了點頭。

「叩叩。」

林惟清看向門口，看見方誌剛手臂打著石膏，臉上被火熏得髒兮兮的，站在那裡有點局促不安地看了看他們，「那個，抱歉打擾你們了，我就是想過來探望一下。」

「方哥！」林惟清驚喜地坐起來，「你被救出來了？！」

「嗯，多虧了你。」方誌剛走過來，露出燦爛的笑容，「多虧你找到出口，我才能跟著你出來。」

「可是、可是你是怎麼知道出口是在那裡？」

「烏鴉跟我說的。」

烏鴉……他差點忘了烏鴉，沒想到它回去跟方誌剛說了，這段時間也多虧了烏鴉，沒有它的幫忙，靠他一個人是沒辦法對付這些「非人」，後面一定要好好感謝對方。

「那其他人……」

「很多人也被救出來了，你不用擔心。」

林惟清稍稍放下心來，他的爸媽雖然不理解他們在說什麼，還是走出去外面留給他們空間談話。

「李曉然也被救出來了嗎？」

「這就不太清楚了，我還沒去問。」方誌剛用沒受傷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了，能出來就不錯了，至於其他人，只能看運氣了。」

「嗯。」他看向窗戶，發現外面烏雲密布，像是準備要下雨。

他關心了一下方誌剛的傷勢，方誌剛說只是在火場逃得太急不小心摔斷了手臂，又被煙熏暈了過去，現在醒來已經感覺好多了，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聊了一會兒方誌剛就回去了，說明天再過來看望他，剛走沒多久他的爸媽也回來了，晝夜不停地輪流照顧他，關心他哪裡不舒服，想吃什麼。

「我想吃勇記的燒鵝。」

「行！爸去給你買！」老爸這麼說著起身就出去給他買，老媽也沒有說什麼，削了個蘋果給他吃，他接過蘋果有點不解地問：「你怎麼同意讓老爸去買？我平時生病你都不讓我吃這麼熱氣的東西。」

「偶爾一兩次沒事。」老媽很溫柔地笑了笑。

看來生病還是有點好處的。

勇記燒鵝離這裡很遠，開車也要將近一個小時，但老爸還是去買了回來，他吃不了這麼多讓他們一起分著吃，老爸夾了一塊鵝腿給老媽，又把一塊很厚的鵝肉夾到他碗里，「多吃點。」

「這鵝腿你吃吧。」老媽有點不好意思。

「你吃，你這幾天也辛苦了，看你都瘦了。」老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流露出心疼的表情。

老媽沒有再拒絕，吃著鵝腿的時候嘴角還是忍不住往上揚。

後面幾天方哥也沒有再來看他，循例檢查的時候醫生說身體沒什麼問題，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第二天他們收拾好東西帶著他一起回家，回到家後他看著老爸幫忙整理東西，問道：「爸，你什麼時候離開？」

「離開？」老爸直起身來，「爸還能去哪？不走了，就在這裡照顧你們母子倆。」

「可是你那邊的家庭……」

「別管了，你快去洗個澡，吃完飯就去睡一會兒，你還是個病人要多注意休息。」

林惟清聽話地去洗了個澡，出來看到老爸在幫忙拖地，老媽在廚房做好菜端出來，看到他的時候讓他快點去吹頭髮。

老爸放下拖把，「我來幫他吹吧。」

「啊？不用了我自己……」

「怎麼？小時候都是老爸給你吹的，現在還害羞起來了？」老爸去拿了吹風筒，插上電直接往他頭上吹，一邊吹一邊用手亂撥他的頭髮，那隻大手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厚實，他抿緊嘴唇忍住不讓自己這麼丟臉地掉出淚珠子來。

「好了，差不多了，快去吃飯吧！」老爸拍了一下他的頭，他低著頭跑出去外面吃飯。

老媽這頓飯不再是跟以前一樣隨便做的兩個菜，而是變成三菜一湯，還有他喜歡吃的燒鵝和排骨，他吃了很多，看著爸媽跟以前一樣笑著聊天，氣氛特別融洽，眼眶不由得又紅了起來。

他覺得這份福祉很不真實。

吃完飯他回到房間休息，看到書桌他想了什麼，去把底下最後一個抽屜拉開，拿出裡面的一個筆袋，拉開拉鏈，卻沒有看到之前老爸放進去的那幾百塊錢。

他什麼時候用掉了嗎？不對，他從來不碰老爸的私房錢，之前他是在循環里的時候才用了錢，但是那是他的夢，他……

他停住了動作，轉頭看向窗戶，起身走過去拉開窗簾，對著外面喊道：「烏鴉！你在嗎？」

外面一切如常，只是天色很陰鬱，開始下起灰濛蒙的毛毛雨。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棵繁茂的樹上，那裡有一抹黑色，他試著呼喚一聲：「烏鴉？是你嗎？」

那一抹黑色飛躍起來，冒著雨往他這邊飛來，隨著距離越近，烏鴉的面貌越發地清晰，最後飛進了他的房間里，一如既然地落在書桌上，抖動了一下身上的雨珠。

林惟清看著它，卻沒有露出一絲的欣喜，而是苦笑了一聲。

「我真的還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