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要跟這個傢伙進這個店嗎？燕亭摸摸額頭想，有點煩躁。

他呼出一口氣，把玻璃門縫拉的更大了些，也走了進去。

大廳里靜悄悄的，瀰漫著灰塵和黴菌的味道。

谷城春走到大廳中央，大喊道：「有人嗎？」

櫃檯里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穿著條紋西裝制服，面帶倦容的中年櫃員站了起來，她好像剛睡醒，衣服上有壓出的褶皺。

「您好，住宿嗎？」

「吃飯，炒倆菜。」

「我們這裡沒有餐飲服務。」

「拜託，怎麼可能沒有？這兒可是新世紀。」谷城春拍拍櫃檯，不滿地說道。

櫃員毫無反應地站著，像一具木偶，看得燕亭頭皮有些發麻。

兩秒後，她臉上的皺紋緩緩堆出一個嘲諷的表情，輕輕地說：「我昨天已經告訴您五六次了，我們，這裡，沒有，做菜的。」

谷城春咬牙切齒地說：「可這裡是新世紀！」

兩人莫名其妙的劍拔弩張讓燕亭摸不著頭腦。

「嘿谷城春，這裡沒有大不了換一家吧。」

「呵，新世紀又怎麼樣？」櫃員笑了一聲，可燕亭分明看見她眼裡有水光。

「東南地區最大的獨立酒店，你們還說將會創建橫跨大洲的新型連鎖模式。」

「那你懂得真多，別在這無理取鬧了。」這個中年女人悲切地笑起來，她瞪著泛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告訴你！這家店，就是我的，十年了，我讓它爆火，然後搞砸了它，行了嗎？」

谷城春的語氣緩和下來，問道：「時代餐廳也倒閉了，怎麼回事？」

她的眼袋再兜不住眼淚，兩顆水珠顫動著滑下臉頰，「我們都要完蛋，這不是很正常嗎？土地在沙化，輻射區在擴散，資金全都外流，我們徹底完蛋只是時間問題，夠了，你們走吧。」

說完，她的身體向後倒去，燕亭朝櫃檯里看，櫃檯里放了一張大躺椅，她就躺倒在椅子上，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死了一樣。

她突然的情緒崩潰讓燕亭感到不安，他向後退了一步。

「嘿，我們改天還會來的。」谷城春扒著櫃檯沖裡面的女人說。

女人的聲音里沒有什麼感情：「請便吧。」

兩人走出新世紀豪庭，燕亭拍拍谷城春的胳膊，說道：「喂，你剛剛做什麼？沒有就沒有，怎麼這麼執著？你看把她氣成那個樣子。」

「害，也許吧，可那是新世紀......一個奇蹟，怎麼會到今天這個地步？」谷城春吐了一口氣，說，「好吧，是我有點太激進了。不過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蕭瑟的風在大樓間穿行，嗚嗚地號叫。

「我不懂經濟。」燕亭說，「現在我們去吃什麼？」

「沙茶麵？」谷城春指向對街一家小店鋪。

「我不喜歡吃這個，芝麻醬好難吃。」

「裡邊還有其它的啊。」

「那走吧，我看看，坐車把我都做餓了。」

兩人過了馬路走進店裡，小店鋪里還沒有客人，麵食的香味彌散在空氣中，谷城春點了份沙茶麵，燕亭點了清湯粉，兩人在一張桌子旁面對面坐下。

燕亭想起剛剛女人說的話，「不過輻射擴散確實是個大問題，我經常在廣播里聽到說什麼輻射消除技術取得了進展，大概之後可以解決吧？」

「難說，現在內部的主流觀點都說菲林輻射域無法徹底消除。」谷城春說，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幾年前為什麼突然從新武城搬走？」

「我爸說想換個地方打工，他在這裡有朋友就帶著我過來了。」

谷城春摸摸下巴，說道：「可是廈港顯然不是個好的打工地，你也看得到這裡的經濟大不如前了，再說污染也嚴重，對身體不好。」　

「嗯......新武城在那之後一年不也被輻射區侵入了嗎，應該是我爸聽到了消息提前搬走了。」

雖然他父親從來沒跟他提過新武城輻射擴散的事。

「更有問題了，根本沒人預測了新武城的輻射爆發。」谷城春的聲音有些低沉。

「怎麼會呢？沒有預測，那新武城的人......」一股電流從腳底直衝到腦門，燕亭一驚，放在口袋裡的手攥起，掌心滲出冷汗，「等等，什麼意思？我沒在新聞里聽到過這事沒有預測。」

谷城春單手撐著面頰，一邊懶洋洋地用手指在桌面上畫著無意義的圖案，說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消息被壓下去了，要是引起恐慌後果可大了。」

「可那是人命，新武城有十多萬人口啊。」

「是啊，但政府也不想死人，最好的補救也就到這樣。」

「但是就這麼什麼都不說？」燕亭皺著眉說，「為什麼當時沒有預測？我看書上說現在的預測已經有百分之百的及時性了啊。」

「我也很想探討這個問題，不過這件事我必須保密，再說這件事也和我們的案子沒有聯繫。」

麵館老闆把兩碗面端到桌上，谷城春拿了筷子吃起來，燕亭垂頭看著面前的食物，毫無食慾。

十多萬人，籠罩在菲林輻射里，起初沒有人會感到有異樣，直到孕婦陸續誕下畸胎和死胎，赤紅色的新生屍體。

之後會有人發現自己開始忘記事情，睡不著覺，看不清楚，然後是連續的噩夢，頭痛欲裂或者是身體內部疼痛，精神失常，全身的癌細胞掠奪養分，人會快速消瘦下來，有幸活到最後的人會變成一具包著皮的骷髏，但是身上的腫瘤卻極端地腫大，那是一副奇異的景象，看起來反而像是人寄生在了腫瘤身上一樣，有點像雞胚胎連著蛋黃。

如果能夠提前預測到輻射的擴散，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但是沒有。

谷城春不告訴他那些內部消息是很正常的，他是警察，服從政府的調度。雖然他這個警察看起來也並不是很稱職。

「喂，谷城春，說實話的，我們的案子到現在其實進展並不大，你就不擔心作案兇手跑了嗎？」燕亭抬頭看著谷城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