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初是掌管這座山頭的伏猛之妖，自然在這裡有自己的歇腳處。只是……眾人來到一處洞口，洞穴之中泥土潮濕的味道和一股難以言喻的腐臭味若隱若現。

伏初尷尬地對玄之笑了笑：「我這住處簡陋得很，尊上不要不嫌棄。」

「無妨。」

如今他們也沒有更多的選擇，有一個落腳地已經萬幸。加之，玄之除了懷中之人的身體狀況，無暇顧及其他。伏初施了個妖火的法術，照亮洞窟里的情形，並在前頭帶路。玄之橫抱著劉臨樺走了進去，錢綺南緊跟其後。

洞穴內有乾坤，偌大的空洞顯得內里空空蕩盪，但腐臭味填滿了石壁的縫隙。錢綺南險些被腳下莫名的東西拌了一下，低頭查看，竟然是森森白骨。

「怎麼樣，臭道士？要是害怕，可以回你的山門找師父哭哭。」

伏初回頭看見錢綺南的狀況，有意調侃。

錢綺南倒是無所謂，反而說：「吾除過成千上萬的妖魔，卻是第一次來妖魔的老巢，倒也覺得新鮮。」

伏初霎時背後一涼，她最討厭難纏的道士了。比起露水情緣之後要她負責的那種，她打不過的那種更令人頭痛。錢綺南的實力如何呢？看起來極有可能是後者。

洞穴很深，寂靜異常。四個人被伏初帶著在洞穴里彎彎繞繞，活像走迷宮。偶爾有幾隻蝙蝠飛出來，掠過一行人的頭頂。玄之只顧著懷中人的安危，一言不發。但因著錢綺南和伏初不時說幾句話，氣氛也不算肅殺。

側身走過最後一個狹小的通道之後，洞穴真正的之處寬敞才顯現出來。只見一張卧榻橫在正中，卧榻邊的案幾上放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仔細看夜明珠的底座，原來是萬獸頭骨圍成的。卧榻兩側列著幾把交椅，與卧榻一般都是石制，在這種天氣冰涼徹骨。

玄之拜託錢綺南捏了個訣，幻化成一張溫暖的墊子鋪在卧榻上，才將劉臨樺放在卧榻上。劉臨樺朦朦朧朧中感到失重，無意識抓了抓玄之的衣袖。玄之便坐下來，握著他的手。玄之將靈力緩緩輸入劉臨樺體內，卻運轉無門。

「師長的傷恐怕還要重瓣青蓮來調養。」

錢綺南在一旁觀測著，搖搖頭。

伏初倒也沒有理由，懷著和他們一樣沉重的心情。她離得錢綺南遠遠的，找了把交椅坐下，翹個二郎腿，勾唇一笑，故弄玄虛：「道長可知道你們的花田為什麼偏偏要在我的山頭下嗎？」

「吾不知。」

「這座山，是那個破蓮花的靈脈所在。」

仙草的靈脈，是仙草繁育的基礎。就像是竹子的根，雖然深埋地下，卻能孕育出竹筍，竹筍再能長成新的竹子。大多數仙草也是如此。仙草的母株在地下悄悄延伸靈脈，靈脈所至，都能長成新的仙草來。

「夜羅剎。」

伏初響指一打，一個黑色的東西撲閃翅膀過來。那東西的體型是尋常蝙蝠的幾倍大，顯得它更加大腹便便。以夜為姓氏，在妖界就莫屬「夜燕之妖」了。這種妖怪喜群居，定居在洞穴之中，晝伏夜出。但錢綺南先前並未接觸過夜燕之妖，故此眼神里有幾分探究的意味。

夜羅剎幻變成人形，卻是一個裹著黑色絨布的精瘦男子。妖怪一族化人時大多是穿著不多的打扮，雖然見過很多妖魔，錢綺南還是摸摸撇開了眼。除魔滅妖時，妖魔只是她的獵物，但要像如今這般平等溝通、共事，她還是不太自然。伏初對錢綺南的小動作有些不滿，於是拿手指捲起一撮紫發，在自己胸前掃來掃去。

「小的夜羅剎，見過尊上、伏初大人。」夜羅剎站在伏初身邊，低垂著頭等候指令。

伏初紫唇微啟：「我派你去找重瓣青蓮，你找不找得到？」

「限你四個時辰。」

玄之的語氣很冷，很強硬，沒有了先前的從容。

「這……小的使的法力與重瓣青蓮的靈氣兩相抗拮，恐怕並不容易。」

「吾隨你去找，」錢綺南自告奮勇，「吾乃道門人士，所持的靈力與青蓮的靈氣相通。」

夜羅剎一時間分不清事態環境，不知為何一個道士會想和他一道。尊上膝邊枕著一個道士還則罷遼，畢竟那個道士看起來病骨支離，說不準就是被他的門派拋棄，貶下來的。但伏初大人身邊這位，看起來靈氣充沛，一副尋常臭牛鼻子的呆板樣子，怎麼想也不會以座上之賓的身份，出現在伏初大人的老巢里。

見夜羅剎猶疑，伏初也饒有趣味地看看錢綺南，才開口解釋道：「是自己人，你跟著她走吧。」

「大人請。」既然是伏初大人的朋友，夜羅剎也不好懷疑什麼，相反，他表現得很客氣。

「吾失陪了。」

劉臨樺的狀態奇差。玄之將手放在他頭上，試了千百種方法。但在他體內龐大而蕪雜的靈氣面前，這些只是螳臂當車。劉臨樺雙眸禁閉，蒼白的臉龐與灰白的嘴唇兩廂映襯，顯出一臉死相。玄之別無他法，只能用靈力維持錢綺南留下的暖墊，防止劉臨樺失溫。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若是劉臨樺的肉身覆滅，蕪雜的靈力瞬間就會分食他的魂魄。如此，離他形魂具滅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至於下首的伏初，因其魔力與劉臨樺遣使的靈力更是相抗，玄之還恨不得她能離遠一些。無所事事的伏初無所事事著，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尊上這麼關心這個臭……瞅著怪叫人心疼的道士，尊上一定和他有不淺的淵源吧。」

玄之斜乜了伏初一眼，語氣如劉臨樺的面色一樣沒有溫度：「老相識了。要是算上以前，他是我的師長。」但玄之好像並不想提及「師長」二字。

「這道士看起來也不過修行百年，怎麼可能做萬千年道行的尊上……的師長。」伏初意識到了什麼，識相地閉上了嘴。

玄之也無意再說什麼。一時間，洞窟被沉默冰封住了，一如劉臨樺，死氣沉沉。半晌，錢綺南終於御劍而來，身後跟著一隻大腹便便的蝙蝠，飛到堂前，隨即落地幻成人形。

「拿過來。」

玄之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著在場所有人。不，他甚至要命令天道，不能讓劉臨樺再遭受任何苦難。

錢綺南卻頓住了腳步。伏初正要問個所以然，夜羅剎上前解釋道：「我們沒有找到重瓣青蓮。」

伏初千嬌百媚的姿態也頓住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們遇到了誰？」玄之嘆了口氣，有先見般問他們，「她是不是給了你們什麼？」

「一支桂花。」錢綺南遞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