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支桂花不似凡物，在天寒地凍的天氣里開的正盛。枝幹上花朵累累，花香漣漣，泛濫著靈力。雖然對伏初和夜羅剎而言，香得發膩就是了。

「她還有說什麼嗎？」玄之猶豫了，似乎在下某種決心。

「她說，這或許對垂素師長有用，垂素師長耽擱不了多時，叫吾等趕快送過來。吾正想問，她就不見了。」錢綺南一直伸著手，無聲地催促著。

玄之苦笑了一下。沒錯，正如「她」所言，劉臨樺堅持不了多久了。玄之姑且拋下對於「她」懷著什麼樣的目的，以什麼為交換的猶疑，接過桂花，放在劉臨樺枕邊。

桂花彷彿感應到了劉臨樺體內的靈力，迅速長出嫩芽新葉，開出新的花苞，越加繁茂。花間的靈力也愈發濃郁，甚至隱隱約約凝成了千絲萬縷的金光。

「伏初，夜羅剎，你們在洞口把守。」

玄之知道，這樣靈力充沛的場面，對於他們兩個單純的妖魔修士，並不是什麼福地。二人得此釋令，便守在山洞外邊，透透氣。

再說回桂花間那絲絲縷縷的金光，像是被劉臨樺吸引了去，慢慢鑽入劉臨樺的衣襟，包裹住他的胸口。玄之將劉臨樺的身體扶起來，褪去他的衣衫，露出精瘦的上半身來。金光逐漸匯聚，在劉臨樺的胸口勾勒出一道符咒。

「這麼強大的靈力，垂素師長真的受得住嗎？」桂花散發的靈力，連錢綺南都有些承受不住，她不禁皺眉發問。

情況緊急，玄之沒空解釋什麼，直接對錢綺南下達命令：「你來為我護法。」

錢綺南沒有再多問，在石榻底下盤腿而坐，畫了一個符咒調息洞穴中的靈氣和魔力。

玄之一手環抱著劉臨樺，一手在他胸口勾勒那道符文的模樣，為他化解靈力，避免太多靈力一次性湧入體內。

符咒的金光從劉臨樺的胸口蔓延到全身，玄之感到他體內的寒冰逐步消融。而一旁的桂花枝，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凋謝、枯萎。

這樣的施法大約持續了四個時辰，劉臨樺的面色才逐漸恢復紅潤。玄之與錢綺南具是大汗淋漓，但他們也管不上自己疲憊與否，上前探看劉臨樺的脈象。

玄之捏起劉臨樺的手腕，沉吟一陣，反而對錢綺南說：「道士的脈象我看不明白，你來看看。」

錢綺南接過劉臨樺的手，捏了一陣，說：「似乎並無大礙了，不過脈象還是很亂。奇怪的是，垂素師長體內本身有十分龐大的靈力，方才的桂花又為他輸入許多靈力，現在他體內靈力卻稀薄而穩定。吾實在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

「他的靈力，與這化解了。」玄之捏起枯萎的桂花丟在一旁。

錢綺南百思不得其解。她只知道魔力與靈力既能相互抗拮，又能相互化解；但從未聽說過靈力之間也能相互化解。道門中有一種判定特殊魔氣的方法，就是看它能不能與靈力相化解。但剛剛的事，又讓錢綺南不確定起來。

劉臨樺夢見一片水澤。微風拂過，輕起漣漪。他躺在水中的蓮葉上，偶有水珠滾落，浸濕衣角。

他動了動手腳，仿若長夢初醒一般，熟悉著對身體的控制。四肢慢慢復甦，酸痛的感覺也隨之而來。他撐起身子，在蓮葉上打坐。運轉了一個小周天，體內稀薄的靈力才在他體內穩定下來，逐漸為他所用。

「你醒了。」

一個女聲從渺遠的天際傳來。

「小輩劉臨樺，多謝仙君相救。」

女聲的主人在水面上幻化成一個虛體，與劉臨樺相對而坐。她束著高高的仙髻，披帛飄揚在身後，懷中抱著一隻玉兔。她將玉兔放在水面上，玉兔踏水而行，最後伏在劉臨樺身旁。

「你與我不必客氣，」仙女笑了，「你許是忘了，我們本是舊友。這是你的天劫，我只能助你至此。有緣再會。」

仙女說罷，劉臨樺便悠悠轉醒。陰暗的石壁滲著水珠，他的周身卻十分暖和。

錢綺南正在打坐。玄之不知怎麼，沒見身影。劉臨樺起身活動了一番筋骨，又覺得酸痛異常，只好坐回石榻。不一會兒，伏初抱著一盆果子回來了，見劉臨樺轉醒，嘖嘖稱奇。

劉臨樺自知之前確實鬧大了，抱歉地笑笑，問道：「某在此地睡了幾日？玄君還在這裡嗎？」

「整整七天。」伏初施法將一張石桌拖到劉臨樺面前，擺上剛摘下的果子，「這些果子可能受重瓣青菊靈脈的影響，怪扎手的。玄之大人說對你身體好，叫我多摘點。你只管吃，我們摘了好多。」

劉臨樺道聲謝，也不見外，拇指擦了擦果子，便塞進嘴裡，一面聽伏初說這幾天發生的事。

「據說，最近那些臭道士撤回去不少，連本來常駐守這花田的那些也走了一半。玄之大人想下山看看，能不能帶幾朵重瓣青菊回來給你調養。」

山腳的重瓣青菊花田，各個門派都分了一杯羹，各個門派都出人手駐守，即便是撤去一半，恐怕也是不少人。劉臨樺捏著果子，不禁沉思。

伏初與夜羅剎的魔力與重瓣青菊相悖，自然不好去采。而錢綺南的身份特殊，暫時不宜出現在那些正道面前。玄君是魔道的魔尊，若非墨行老兒在場，道門恐怕也沒有與他再做交涉的餘地。劉臨樺如坐針氈，卻又不得不等在山洞裡。

錢綺南聽聞外界動靜，也斂息收氣，起身又為劉臨樺把了一次脈。她一面安慰垂素師長道：「魔尊也透過了『證道』，門派師友也許不會為難他。」

「但願如此。」劉臨樺嘆了一口氣，埋怨自己，為何自陷如此被動的局面。

「這五日，尊上對道長無微不至；不過道長看來也很關心尊上。」

由於靈力與魔力相斥的緣故，伏初坐在離劉臨樺和錢綺南最遠的石凳上。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探求的目光越過十里地，好奇地試探劉臨樺的神色。

「玄君對我似乎頗有責備。」劉臨樺搖搖頭，「前日有幸搭救玄君，想來這隻是一報還一報罷。」

真是一個彆扭的人啊。

伏初撇撇嘴，沒說什麼。錢綺南也在一旁腹誹起玄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