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說: 輪迴後,師尊還是這麼裝 作者:竖子微生 字數:2516 更新時間:2024-01-20 01:05:43
兔子。
前夜的夢在劉臨樺的腦子裡勾勒出來,他湊近去看。那兔子咽氣了似的兩腿一蹬,側身橫在草叢枯葉上。它一條腿上有一道不小的傷口,血把半邊身子的白毛都糊在隱約有些伏動的身體上。血水漫延,又從兔子圓鼓鼓的肚皮上淌下來,洇濕一塊草地。黑黢黢的血色上縱橫這周遭枯枝敗葉的林木的影子。不知名的鳥「咕咕」叫著,飛掠而過。林木詭異地顫慄,不透一點兒光。
「還活著嗎?」劉臨樺蹲下來,一手捏著披風袖子,一手輕輕覆在它胸前。柔和的絨毛還有餘溫,胸腔里似乎也有些聲響。
「扒皮腌起來,中午就能烤了。」齊穆膽大不少,甚至開始盤算它的後事,「一隻兔子皮賣不來幾塊錢,送給叔母做卧兔兒正好。叔還正愁著叔母添不上新衣呢。」
劉臨樺沒有說話,順著胸前的軟毛撫到腿上那道駭人的傷口附近。一靜下來,林木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陰影里沙沙作響,風中隱約還夾雜有方才說話的回聲。
齊穆不知怎麼,忽的頂不住這樣陰測測的西風,使勁兒往劉臨樺身邊挨。即便每日都如此尋找草藥,他終歸也怕這山上有什麼猛獸之類,傷人性命。劉道長穩住身子,想了想救它的託辭,緩緩開口道:「不像是猛獸的咬痕。大概是人捕獵時候用刀所傷。也許……刀上淬了毒,不宜食用。」
「那我先把它傷治好,要是它能活蹦亂跳起來,再烤不遲。」齊穆不假思索擬定了絕妙的計劃,並且越想越是這回事,不由地兩眼放光,當即藥也不採了,恨不得提溜著兔子立馬到家。
可惜齊大夫對草藥這些死物在行,對活物卻手足無措,尤其是這種半死不活的傢伙。劉臨樺無奈地嘆口氣,把湯婆子和籮筐丟給那小破孩兒。他習慣性地伸手捏訣,指尖隱隱有些光亮,但只有一瞬,就熄滅了。劉臨樺嘆了一口氣,只好小心翼翼的提起兔耳朵,揣這半死不活的傢伙到懷裡。這傢伙不像他夢裡的一樣小,蹬著腿兒足足比人一個小臂長。
依稀還是蠻可愛的,道長想。
齊穆十分熱衷於烤兔子,即使他剛配了傷藥,正拿烤過的剪子格外耐心地清理著原材料的傷口。劉臨樺被差使搗藥,原本結個法咒搞定的活兒,硬是搞得手腕酸脹,還三番五次被小破孩兒退回返工。其間兔子似乎醒了一次,眯縫著眼睛,像是打量這屋子裡的光景。劉臨樺瞥見它的眼神,抬頭再看,那雙黯淡的紅眼睛早早他的闔上了,彷彿之前是錯覺。
包紮完畢,道長趁齊穆這小子還不注意,自顧自將兔子提到昨夜睡的裡屋。齊穆正收拾的時候,大門被人叩響了。門外人扯著嗓子問:「你小子怎麼還沒看病去啊?」
「怎麼每次都說得跟我有病一樣,」小破孩兒撇撇嘴,喊回去,「整好就來,叔你先去吧。」
木門又被敲了三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總讓人擔心下一秒會不會被不速之客破門而入。應景地,門外人下了最後通牒:「先開門!有點事情跟你說。」
沖幹凈的搗銅給東倒西歪地丟在水缸半邊圓木蓋上,剛灌了熱水的湯婆子被主人的冰手抱起。齊大夫一臉不情願地給催工的開門,嗆聲道:「叔你在外邊站半天不冷啊。」
陸戎沒有理會,直衝到屋子裡察看:「那人呢?」
齊穆早有準備的說辭,因此此時還不急不緩地提著腳慢騰騰跟進去,甚至見人還沒出來,也中氣十足地喊道:「哥!」
劉臨樺莫名其妙,還沒出房門便撞見一個八尺大漢,這人兩眼惡狠狠地在他臉上逡巡。他倒也不慌神,只是用不知所謂地回敬這男人。沒過一陣,他覺得這麼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才挑眉,用問詢的眼神看向齊大夫。反觀這邊的小破孩兒早被這氣氛唬得不知所措,緩了半天才勉強熱忱道:「我表哥,遠——房的,前幾天就飛鴿傳書說要來這兒,忘跟你說了。哥,我跟你說的陸捕頭,陸叔。他人也沒他臉長得這麼凶。你們要不……坐下聊會兒?」
「陸叔。」
劉臨樺乖覺地作了個揖。陸戎不得不敷衍著還禮。難得小破孩兒那麼殷勤地給他搬椅子,他便大馬金刀地坐下,面上的凶氣減弱不少,不過眼睛還是直盯著對面的道長。
家裡只有兩把幹凈的杌子,都被人坐了去,齊大夫只好杵在一邊,揣著滾燙的湯婆子。西風呼嘯而過,裹挾著什麼,發出駭人的聲響。
「你先去鎮上吧。」
陸叔大手一揮,可齊穆不再買帳,撅著嘴嘟囔道:「這麼大冷天,刮大風呢,就不怕我給吹走了?」
「我倒要看看,哪陣風能把你刮到妖山上去。」
齊穆滿臉「你怎麼又知道了」的惱羞成怒,陡然提升聲調:「你今天到底想幹什麼啊!」
「是我要問你成天在想什麼東西!」
大雪似萬馬奔騰,湧入堂門,將劉臨樺裹挾其中。他迷了眼睛,只好閉起眼來,將眼前這嘈雜不堪的全然隔絕。不出幾息,風聲消散,又過一陣,冰碴子似的指尖竟也能知覺到火苗芽子的暖意。
齊穆與陸戎已默聲對峙良久。齊大夫一面生火,一面不忘瞪圓眼睛斥責那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血動物;陸戎則抱胸,拿眼斜乜劉臨樺。
劉道長不慌不忙地挑開眼簾,在膝上蜷了蜷指尖,才沉聲靜氣道:「我來的時候搭了商隊的馬車,誤入妖山……」
關鍵詞甫一出口,兩人目光如炬,不約而同地看他。
他熟視無睹,只道:「大抵是被精怪……劫匪綁去了,醒來的時候獨身一人被捆在山洞。我便想法子跑出來。幸虧看守只有一人,我與他糾纏一陣得以逃脫。於是負傷跑了幾天,也許跑過了兩座山頭,也認不清路便倒在半路上。幸虧穆弟疑心我延期未到,前去尋找,某才得以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
齊穆聽他已然揣上了自己編的戲本,鬆了一口氣。
「商隊其他人呢?」
「沒再見過,」劉臨樺恰如其縫地蹙眉,露出擔憂的神色,「只怕凶多吉少。」
陸戎頷首,這話的真假他查過便知,不過還是旁敲側擊道:「既然是這地界的事情,我們自然能追查清楚,剿匪安邦,在所不辭。」
劉道長面無懼色,只道辛苦陸捕頭。
說話間,天已大亮。叔侄二人一個要看病,一個要畫卯,已然耽擱不少時間,便行色匆匆出門去。臨出門的時候齊穆裝腔拿調地讓劉道長看家,不要亂跑。正如他願,劉臨樺眼下心如亂麻,只想整日昏昏沉沉睡個囫圇,多走一步路也嫌麻煩。
雪霽,太陽開出來,照得庭院金光遍野。劉臨樺滅了火盆,將前院清掃一番,接著擦了一把高一些的竹椅,又拎一把杌子,放到太陽底下。他脫了冰鑒一般的濕鞋,腳擱在椅子前邊的小杌子上,慵懶地動動腳趾,白絨布做的襪子抹出一道弧線。暖陽融融,腳尖虛幻的堅冰盡數消散,叫人快活得不能言喻。肩膀擱在椅背上,橫豎覺得難受,劉道長只好再起身,卻也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左右還是脫掉發冠,叫一瀑青絲飛落下來;復又脫了披風蓋在身上。小小折騰一番,道長便覺得滿意,脖子一歪,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