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說: 輪迴後,師尊還是這麼裝 作者:竖子微生 字數:2335 更新時間:2024-01-19 23:31:10
齊穆聽罷卻像是相信了,收了碗筷推開門,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裡。劉臨樺兀自默坐,不出一柱香的時光,又傳來小童呼喊的聲音。
「聽得到嗎?我就在你對面。」
劉臨樺的嗓子仍舊隱隱作痛,大抵是在雪地里躺得著涼的緣故。他不是很想說話,卻也不得不扯著嗓子應一聲。
齊穆許是聽他啞著嗓子,按耐住談天說地的念頭,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交代了:「身體好點吶,明天天亮就一起去山上采藥吧。我教你啊,表哥……」
四面石牆都是冷的,唯獨被窩有些暖意。劉臨樺掖緊被角,側身抬腿滾成一個蛹,嗅著屋子裡的藥味,沒來得及聽那麻雀嘰喳完,迷迷糊糊睡熟了。
一片白茫茫的雲海。這不是新雨初歇而雲霧繚繞的淞山之巔,那裡的雲霧幻生幻滅,飄忽不定。在這夢裡的雲霧,反而踏實得叫人安心。劉臨樺掀起衣裳盤腿而坐。衣袂翻飛,揚起一片乳白的霧。
尋常人才做夢,這是他的第二個念頭。辟穀的修士,不僅無求於玉盤珍饈,更可以日夜不寐,以示不為凡塵俗胎所困。不過,無論他先前僅僅鍊氣築基,還是修得元嬰已然臻至化境,時至今日,都於事無補。他彷彿釋然地嘆出一口氣,隨手往腳下雲層里撈起一捧棉花似的團雲。
說來奇怪,那團雲在他手上逐漸蓬鬆鼓脹,層層疊疊,凹凸不平的小塊邊沿勾勒著絲絲金光。劉臨樺覺得奇妙,兩手抄著它,放在懷裡。半晌,那團白綿綿的傢伙變得兩手才能捧住。它渾身顫慄幾下,金光散落。簌地,睜開一雙石榴一般的眼。它的小腦袋同時成形,腦袋後邊又有兩片淺紅,再一陣子就變成了一對長耳朵。那雙耳朵警覺地豎起來,朝外邊轉。
劉臨樺不明所以,順勢抬頭。不知何時,一溜小蘿蔔頭在他面前一字排開,它們長在臉邊的一對胡蘿蔔須上都把玩著一柄劍。這些頂著蔫兒吧唧的綠葉子的蘿蔔墩兒搖頭晃腦,像是在挑釁,但更像是在竭力地逗人發笑。
他懷裡的小白兔大約只有兩個月大,雙手就能捧起來。此時,它卻從容不迫地露出小牙,打一個哈欠,然後在他手裡抬起兩隻短短的小白爪子揉揉臉。他看著可愛,把這兔子用長臂兜住,空一隻手,用食指從它耳間劃到鼻頭,撥開厚密柔順的短毛。小兔子難得沒有被驚動,前爪穩穩地放落在人手臂上,一抬頭,吐出緋紅的小舌舔他手心。
猝不及防。劉臨樺沒來得及縮手,隨即又懷中一空。小白兔嘴裡也叼了柄短劍,竄出去與前面叫囂著的小蘿蔔頭交戰起來。短兵相接,金屬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為這不入流的比試吶喊助威。在天上,仙君神官們即便用這樣的凡器比試,刀劍相碰必然火花四濺;更不用說一招一式變化莫測,叫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這幾個小蘿蔔頭卻像是來過家家玩的,劍術極其拙劣,戰術愈發令人髮指,舉手投足皆是破綻。
然而幼兔似乎尚且年幼,有些招架不住,落在下風,時而突刺不中,時而堪堪迴避,免不得一身鋥亮的兔毛被削去幾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倒也算是百折不撓的好品質。不過,雪白的毛髮落在雪白的雲層上,劉臨樺覺得分外扎眼。
小兔子比試到了第五回合,逐漸力不從心,在一個小蘿蔔墩手下連連敗退。另一個圍觀的小蘿蔔墩叉著腰,等兔子退到他腳邊,伸腳絆它。白兔不察,嘭一下摔到地上,回神過來,對手的劍已經架在脖頸。劉臨樺見時機已到,腳跟一提,飛掠過去。兔子委屈極了,短劍也不要了,飛也似的躲到他腳後。劉臨樺隨即俯身把兔子揣回懷裡,去看一眾才到他腰間的小蘿蔔頭。蘿蔔頭們霎時渾身都蔫了,規規矩矩地排好隊,沒一會便消失不見。
劉臨樺大夢初醒,惘然若失。輾轉反側,最終不得不起來坐一坐,好叫呼嘯著穿堂而過的西風,凍得人不能再三思考。這會兒大堂也響起柴火細碎的爆破聲,伴著水聲咕嚕作響。他想起那小孩兒昨晚上知會過,便一掀被子,穿衣起來。
「你醒啦,」齊穆在爐邊添把凳子,「喝茶嗎?仙人道長就是恢復得快。明明傷成這樣了,還能下床蹦躂。不過今天好冷,帶上湯婆子吧。」
劉臨樺迷迷瞪瞪坐下去,應了幾聲之後,一言不發。齊穆也只顧著快開的水,沒再搭話。西風卷雪,吹入堂門。火舌捲起雪花兒片,「呲」一聲,眨眼水霧消散。目睹第七八百片雪花殉葬之後,火頂上一壺冰水澆了下來。火撲滅了。小孩兒拎著一個湯婆子塞給他。
「雖然沒有傷及凡體,也抵不住一整天躺在雪地里,」齊穆一手揣上自己的小暖爐,一手收拾燒水的爐子,眉飛色舞道,「我知道仙人道長看不起小小風寒。不過呢,現在是醫師在上,我還沒說你痊癒,你就得謹遵醫囑。懂不?」
劉臨樺看眼前這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兒靠譜的架勢,不像是夢裡那些個只會鬧事的蘿蔔頭兒,便依他話。
洗漱完畢,收拾停當,天已蒙蒙亮了。小孩兒嘴裡叫著「糟糕」「耽誤」,一衝出堂門到院子里,又立馬掉頭,轉眼竄天猴似的撞進劉臨樺懷裡。劉臨樺頭頂一件夾絨的披風,齊穆便也鑽進去,一手揪著他的道袍插擺,一手提紙燈,口中還不忘直呼「凍死人了」。
今天齊穆就打算在屋子後頭的山上尋藥,路途並不遠,山其實也很矮。只是枝葉間黑黢黢的,透著斑駁的月色,顯得深不可測起來、劉臨樺並不能分辨草藥,於是齊穆打燈在前頭找,他穿上披風,提著齊大夫的籮筐,在後邊緊一步慢一步跟著。齊穆輕車熟路地用提燈照過每一寸草木,似乎只消一眼,就能辨別這些模樣相似的草葉,到底能不能入藥。
山上許多一年生的草桿長得與腰際齊平,卻被寒風裹挾凌虐,枯黃的枝幹只消拿腳尖抵著往路邊一折,便貼著泥土脆響著分崩開來。停停看看也走了許多路,二人已深入這山林,齊大夫卻幾乎不曾瞧見看得上眼的草藥。就在他準備招呼劉道長一同下山時,眼前突生變故。
「啊!」小孩兒忽地蹦到一邊,又沒來得及注意腳下路況,只得伸出臂彎,勾住一株手臂粗的老竹子穩住身形。而劉道長反應不及,又往前走了三兩步才停下。借著紙燈的光影,他大抵能看出來是有個受傷的小動物,小小的一團,不像是猛獸。
「沒聽說這裡有老虎啊,怎麼還會有這種東西,」小童見那小東西也沒動靜,才呢喃著從竹子後邊鑽出來,躡手躡腳靠近它,抬手把燈打在正上邊,「是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