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追自己兩層樓的長脖子此刻只剩頭和脖子，被一個穿著黑斗篷的人拖在地上走。原本紅色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嘴裡的牙都變得零零散散不再齊全。

「廢物。」黑斗篷的聲音傳來，聽不清男女，「一個生魂都抓不住還被發現，歸墟來的廢物。」

他好像是在罵這個已經死透了的夢魘。宋不難視線追隨他們而去，看黑斗篷步履極慢，在路過他們藏身的地方時突然停下，轉動著頭似乎在尋找什麼。

「有客人來啊……」這句話讓宋不難汗毛都豎起來，他抱緊水蘇的脖子連大氣都不敢出。水蘇攔在他腰部的手也很用力，明顯在警惕著。

宋不難此時將希望寄託在水蘇畫的防護上，心中許願這一位只是察覺到他們來過但不知道他們還在這。他把能叫上名字的中外神仙都問候了一遍，連精靈王瑟蘭迪爾都包括在內。

睜眼，那黑斗篷就在他們面前，黝黑的兜帽中有對綠油油的眼睛滴溜溜轉著，但眼神病沒有落在他倆身上。宋不難嚇得差點叫出聲，他把頭埋在水蘇脖子上，此時無比慶幸鬼魂狀態不需要呼吸。

這防護罩確實有用，黑斗篷見找不到他們就繼續拖著夢魘的頭走遠，水蘇緩緩站起身並沒第一時間從黑暗中走出去，背著他靜靜等待好一會，確定周圍沒有人後才跨過保護。

「是個老鬼差。」聽口氣，水蘇都很緊張。宋不難不敢亂看，剛才的眼睛差點給他嚇破膽。那雙眼睛裡充滿著詭譎的笑意，像是下一秒發現他們後就能從斗篷里伸出什麼觸手，將他倆對穿後細細嚼進肚裡。

他趴在水蘇背上，喃喃到自己一定還會在夢裡夢到這個黑斗篷，並且是噩夢。水蘇並未繼續前進，背著他來到四樓的安全門前，說今晚就到這裡，那個老鬼差已經感覺到他們來過，如果返回來可能打不過。

宋不難舉手錶示同意，並老老實實地伸手開門。

不料，門外除過那斷裂的樓梯，黑斗篷也在。一陣讓人後脊背發涼的咯咯笑聲傳來，他倆就看到那黑斗篷從三樓的樓梯上緩緩飄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個新的夢魘。

水蘇暗叫遭了，迅速退回門後向西邊跑去，身後的壓迫感很快襲來，宋不難都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抓住自己的後脖頸了。他大膽回頭，跟齜牙咧嘴的夢魘的臉撞個正著，鼻尖從那玩意伸出的長長紅舌頭上劃過。

他忍不住尖叫，又因為被惡臭撲面而不住幹嘔。水蘇腳步飛快，但眼看離窗戶越來越近，兩邊卻連一個能夠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作為兩個生魂，壓根不具備穿牆的能力，宋不難覺得自己在哆嗦，一是因為怕，二是因為要忍著噁心。

「十三分鐘這麼久嘛！」他無比希望此時的小沒能感覺到他倆有危險立刻拉動紅繩。水蘇左右尋找能夠躲避或者緩衝的地方，抽空跟宋不難說快了。

在這方面，宋不難百分百信任水蘇。他再度回頭確認夢魘距離，但這次面對的不是尖牙而是那黑斗篷。

斗篷中伸出截骷髏手，在他回頭的空擋猛然掐住宋不難喉嚨，稍微用力就將他從水蘇背上剝離下來。水蘇反應極快回身便打，被輕鬆躲開。

魂魄的痛是連著身體的，窒息感讓宋不難下意識伸手去掰握著自己脖子的手。眼睛緩緩湊近，明明目光沒有看向水蘇所在，依舊能夠避開他的每次攻擊。

「小孩，你站錯隊了呢。」斗篷的聲音變得尖利，如同無數鋼針刺入耳朵，宋不難吃痛出聲。他能聽到水蘇在喊他的名字，但窒息帶來的無力讓他無法做出回應，連著頭也一起痛起來。

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身體忽而出現被撕扯的感覺，有香味將他籠罩，與此同時小沒的聲音如同炸雷在頭頂出現，讓他猛然回神。

「讓開！」這聲音不似小沒平時說話的感覺，低沉且飽含力量，將扼住他脖子的黑斗篷喝退。水蘇趁機接住了他，轉身就往窗戶上撞去。

他倆回到了身體里。宋不難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嗓子又幹又疼都有血腥味。旁邊水蘇傷得更重，那斗篷本事大，用另一手打到他腹部，這會人沒醒但血已經從嘴裡出現。

小沒被這一幕嚇到，起身抱住水蘇查看傷勢，只見男人腹部有著發黑的掌印十分駭人。等宋不難也踉蹌過來，小沒才發現他脖子上也有一圈手印。

「水蘇！」宋不難忙不迭在包里翻出個小瓷瓶來，把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全給水蘇倒進嘴裡，「我還覺得幹爹讓我帶這個是浪費，現在是真想給他磕頭。」

「瓊漿？」小沒訝異道。

宋不難點頭，端起水示意小沒給水蘇灌下去。「幹爹說他覺得危險性太高，讓我裝著的。本想著以防萬一應該用不到，現在看來這地方明面上都有大問題。」

小沒懷中痛苦的人緩緩平靜，睜眼後語氣虛弱，說罷自己沒事了便再度昏睡過去。給水蘇蓋好被子，小沒才有時間問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們兩人的身體忽然間開始抽動，我給手上抓了香灰才能拉動紅繩。」小沒的手都在抖，被繩子勒出的血印十分顯眼。宋不難心疼地給他包紮，將方才發生的事仔細複述，說到被攻擊時，就看到小沒眼中滿是怒意。

「證明了東邊那地方現在就直接有鬼差在裡面。不但養有夢魘，還控制著禁制。」小沒咬牙切齒地分析。

「同時也證明咱們猜得不錯，這裡的確是個重要的基地。只不過要靠咱們幾個探查清楚狀況，難。那鬼差很厲害，這次是我拖後腿了。」床上昏睡的人嘴角還有血跡，讓宋不難充滿了愧疚感。

小沒聽罷給了他一拳，語氣中滿滿嫌棄：「瞎說什麼呢，沒你在場就他去對峙也得受傷。他再厲害也只是個新晉鬼差，跟那些老的比差得遠呢。你也傷得不輕，晚上就睡這邊算了，我照看你倆沒問題。」

脖子確實還在痛，但照鏡子看那掐痕已經變淡不少。宋不難跟小沒抱抱聊以安慰，說自己沒事回去那邊就行。「我把包里剩下的瓊漿都給你留著，要是不行就再給來一瓶。」

瓊漿是姜家借著鬼差給的方子做出來的救命藥，只要沒死透，剩一口氣都能給拽回來。但這藥極難製作，平常就是水蘇去拿都可能給不了一瓶。這次確定他們幾個行動當天，家主大手一揮給宋不難塞了三瓶在包里，說你們肯定用得著。

宋不難回到宿舍里時候，辛夷還沒值完班。他在浴室中沖澡，漱口時吐出許多血絲來。生魂與身體連在一起，受到傷害時表現出得要比直接身體受傷更加嚴重，那鬼差掐到的地方，從內里破了。

初步估計，自己明天是不太能正常說話了。宋不難無奈，將花灑打開美美沖了個澡，然後放到涼水上，以便給自己明天變啞巴有個合理的解釋。

辛夷回到宿舍第一眼就看到把自己捲成毛毛蟲的宋不難在擦鼻涕，聽動靜像是要把腦漿子都擤出來。路過浴室看到裡面濕漉漉的，想來是他洗澡著涼了。

「洗澡了？」他伸手去探溫度，確定沒有發燒後放下心來。捲成一團的人聲音嘶啞，語氣不善地說這地方水有問題。

「誰家好人洗到一半沒熱水，我頭上沫都沒沖幹凈呢。凍死我算了。你聽嗓子，明天就變啞巴。」

其實宋不難也後悔，洗個澡裝裝樣子就行了，幹什麼用涼水給自己增加難度。現在好像還真感冒了，鼻塞頭疼還想咳嗽，但嗓子疼得連唾沫都咽不下去。

辛夷燒好熱水給他放在床頭，變戲法似的從包里掏出個小藥盒來，遞給他兩片感冒藥說吃了吧，能好得快些。

自打他倆把小心思說開後，辛夷跟他說話的口吻都比以前更加柔和，這會坐在床邊照顧他的樣子更是只在他想像中/出現過。宋不難十分開心，果斷接過藥片囫圇吞下，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感冒了很開心？」並不懂眼前小孩為什麼快樂的辛夷為其掖好被角，好奇地問到。

只露著頭在外面的人沒戴眼鏡，面色看上去因為生病多出幾分虛弱，但眼角的痣依舊十分讓他感到美麗。「就是開心。」聲音嘶啞仍壓不住語氣中的快樂，「這可是我三十年來第一次談戀愛。」

辛夷有些無奈，忍不住哼笑出聲。他終於有機會近距離地觀察宋不難，能夠碰到摸到的觀察。他不回話，伸手將兩張床合併到一起，和衣在宋不難旁邊躺下。

這個動作讓對方瞬間紅臉，用被子擋住臉說剛確定關係不太好吧。作為成年人，辛夷自然而然想到眼前人說的不太好是指什麼事的不太好，他伸手輕輕敲了宋不難腦袋一下，說不要亂想。

「好好睡吧，明天起來就不難受了。」

閉上眼的人看起來比醒著要成熟一點，辛夷將這點變化歸咎在宋不難那雙美麗的眼睛上。他能清楚分辨出眼前人是真睡還是假睡，所以他直到對方真正地悄然入夢後才伸出手，去觸碰宋不難的臉。

擁有一張嬰兒肥臉來欺騙別人的男人皮膚滑嫩，仔細看還能看到鼻樑兩邊有淡淡的雀斑。但從脖子開始，他的身體就只剩薄薄的皮肉包裹著骨骼，連手腕都細得像是輕微用力就可以掰斷。

但就是這瘦弱的人，能在危險來臨時爆發出強大能力，嗜血好鬥的眼神讓辛夷無法忘懷。他有過很多床伴，大多都是露水情緣，歡愉過後便形同陌路，畢竟只是各取所需。

然而對宋不難，他想和這個從事自己討厭的工作卻用複雜性格征服他的男人有長久發展。至少，從牽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