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醫院建成時間距今至少有三十年，最開始是以正式的醫院被建造。為了方便將手術室等地方都設在一樓，地下則做出兩層來分出停屍房與儲物間。結果資金鏈斷裂，整個樓只是毛坯時便被放棄，閑置五年才被一個莫名的買家收購，將這裡變成了精神病院。

得知這個消息的居民有大半在痛罵這個買家，說他不懷好意咒著這城裡的人得精神病，甚至有人趁著夜色去砸醫院的窗戶。醫院管理者卻表現得毫不在意，被砸破的地方很快換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大家才慢慢發現原來自己身邊有這麼多精神不正常的人，對這家醫院的抱怨少了，送去醫治的多了很多。

然而從管理者們出手制止那個滅絕人性的實驗後，這家醫院因為對實驗室提供過幫助而逐漸被大家拋棄，轉頭選擇其他更有保障的醫院。醫院慢慢敗落，建築也因為疏於打理而變得陳舊，有人來這裡看病後精神好了，卻感染上醫院裡的黴菌而死於肺病。

從那個患者發在網上的記錄看，醫院內里已經破敗，牆上除過無數劃痕，還有蔓延至屋頂的霉斑與隨處可見的潮蟲。

眼下水蘇和宋不難就走在被翻新前的醫院中，白天看來嶄新的牆壁此時能夠清晰看到彈孔，許多劃痕中還有幹涸的血液，某幾個融入霉斑的點是血跡，陰暗潮濕得讓魂魄狀態的他們都感覺呼吸困難。

「昨晚上看到這個鬼樣子我都驚呆了。」不難伸手去摸那些劃痕，冰冷的觸感讓他哆嗦。他們現在就在宿舍外面，能清晰看到因為生鏽而破損的柵欄，就連門上的牌子都斑駁掉看不清字。

「但這不正常。」水蘇同他一起向樓梯走去，「被粉刷過的地方本不應該因為看待的形態不同而變化，人與鬼魂看的樣子是相同的才對。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說是他們將這個地方徹底做成了陰陽兩個地界，陰魂被困在舊醫院中無法離開。」

很奇怪，此時的醫院中只有他們兩個靈魂，宋不難昨夜所見的熙熙攘攘如同幻覺。他將這個情況告訴了水蘇，順便詢問他召進宿舍中的那些魂魄都是什麼模樣。

「那些鬼魂都穿著正常衣服，從醫院外召進的，這間醫院裡本身的並沒見到。」他們很快來到樓梯間中，順著縫隙向上看，並沒有那長脖子的身影。水蘇說他們今天不再去一樓，直奔四樓就好。

舊醫院的樓梯是水泥砌的，因為老舊風化破裂開來，有許多階連裡面的鋼筋都露在外面。二樓到三樓走得十分順利，轉彎到三樓的台階前，他們看到樓梯被徹底毀掉，中間部分徹底消失不見。

有人將這裡的東西強拆了。宋不難蹲下/身去看斷口，切口整齊毫無/毛邊還有磨損出的線狀痕跡，連鋼筋都被切斷。「被特意切斷的。」他站起身，抬頭望向四樓緊閉的安全門。

引魂出竅的靈魂不同於鬼魂輕飄自由可以飛可以穿牆，他們因為身體的重量只能和活著一樣老老實實走路，想跳得遠些都不可能。宋不難將目光停留在旁邊垂下的樓梯扶手上，思考他倆從這裡爬上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哪怕掉下去也只是疼一會而已。

水蘇拒絕這個想法，伸出手指在宋不難的背上不知寫了什麼，停止動作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忽然變得很輕，彷彿一跳就能出去很遠。扭頭看向水蘇，小他五歲的人勞神在在地笑著。

「有我在，不需要按常理出牌。」他被水蘇抓著肩膀，像個塑料袋被吹起來一樣，輕飄飄地在空中滑翔一截後穩穩落地，順當地站在安全門前。回頭看，剛才走過的樓梯距離他們好遠。

他很開心，心裡念叨著怎麼把水蘇這個本事給忘了。相比起他和小沒半路出家學到的本事，水蘇從小就向姜家展現出自己與眾不同的一面。他生出不會哭，本著臉冷峻的模樣將醫生護士都嚇了一跳，家主接過他到懷中，發現他看過來的眼神並不是嬰兒該有的眼神。

而他在能開口說話的時候，就是家族之間公認的天才，不論做什麼都能將其他人甩出去一大截，哪怕是成年人。可他從六歲起就藏起自己與眾不同的一面，跟同齡人一起上學放學，偶爾拿著錢出去與同學娛樂，除過成績好外再沒有表現出任何東西。

然而每每到了夜裡，姜家人就看到自己的院子中/出現了許多不是人的存在。各路鬼魂如同朝聖般湧入水蘇所在，老老實實地站在小孩卧室門外，等待著裡面的人來給他們幫忙。家主並未多問，自己的孩子並非常人，這是好事。

所以在他與鬼差為伍變成唯一一個活在人世中的鬼差時，家主只是安頓他平時辦事注意安全。

「門打不開。」宋不難伸手去拉扯安全門，不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水蘇細細觀察一番後，不屑地冷笑起來。「雕蟲小技。」

宋不難乖乖退後，看水蘇將手放在門把上，在他們腳下升起淡淡黑氣的時候，裡面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像是有人捏著嗓子瘋狂尖叫著跑遠，門也隨之打開。

送過去的大拇指被輕拍，水蘇率先進入四樓。空蕩盪的破舊樓道連燈都沒有，兩頭本該是窗戶的地方被黑色籠罩，這裡比下面幾層更加陳舊，連屋頂都有破洞卻沒光透下。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腐爛的氣息，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臭味往鼻腔里鑽，哪怕是靈魂狀態都能嘔出來的程度。宋不難捂著鼻子，痛苦看向水蘇，同伴也罕見皺起眉頭，滿面嫌棄。

「夢魘的味道。」水蘇很不喜歡這種氣味，太過濃郁的一種味道遮蔽其他存在，很容易幹擾到自己的判斷。四層中有著其他東西，諸多保護都是為了隱藏祂的存在。

回看宋不難，男人顯然已經被熏得不行，他說自己也沒法解決，忍住向前走吧。

他們繼續往東邊走，發現在舊醫院中這裡並未被阻隔起來，只不過鋪有地磚，現在看也都碎裂開來。宋不難蹲下去看，發現地磚大多是被砸碎的，從形狀上看是鎚子之類的東西重擊所致。

「你說，他們把別人的靈魂換了能做什麼呢。鬼差是想得到個身體活在人間，其他人呢？除了被迫接受實驗的，一定會有許多自願的人，他們都是怎麼想的。」宋不難突然開口。

水蘇快他半步，聲音不急不緩從前面傳來：「一次成功就代表著次次成功的幾率增加，自願加入的人就可以用這個辦法得到永生。周圍參與實驗並成功的人多了，以後再要有這種事情，不就簡單很多。」

「都是腦子有問題。」宋不難不屑道，「人間有什麼好的，永生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得受苦受難。因為他們的自私害這麼多鬼魂和人，真叫人厭煩。」

「你和小沒的想法一樣，他也覺得永生就是長受罪。」水蘇說話聲中有笑意湧現。

此時他倆已經走到了東邊走廊的中間部分，依舊是什麼也沒有出現，只有臭味變得更濃，氣溫也逐步下降。周遭的門窗緊閉，玻璃後還有層木板。

「我倆日常共用一個腦子。」宋不難感覺有點煩，突如其來的焦躁情緒讓他意識到不對勁，「水蘇，有東西在影響我。」

憤怒與狂躁情緒如潮水鋪天蓋地湧上心頭，宋不難瞬間就不能再控制自己，他眼前的事物都被蒙上紅色，連水蘇的臉都變得扭曲起來。他想要伸手扼住眼前人的脖子，將他那白凈的脖子用血染紅。

「禁制。」水蘇臉色一沉，閃身來到宋不難身後，伸手將他眼睛蓋住，用手在他背上再度畫起東西。有冰涼從後腰浸入皮膚，順著骨肉一路向上來到心臟部位，針扎般的疼讓他膝蓋發軟跪了下去。

疼痛緩解了情緒，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他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無法站起也沒有力氣。恢復視線的宋不難跪坐在地上，問水蘇這是怎麼回事。

「那味道也帶著禁制，普通靈魂吸入過久會被激怒。我以為你不會被影響就沒說。」

「是什麼讓你有了這種錯覺。」宋不難癟嘴。

「你被鬼差關照著，按理說魂魄應當跟我一樣強才對。」對方毫不吝嗇地解釋。宋不難無奈，只得表示自己從來都得到過加強類的關照。

「所以我為什麼站不起來。」腰部往下失去控制的他選擇放棄嚐試，伸手示意水蘇想個辦法。

「後遺症，回去就好了。」水蘇說得太過認真，叫宋不難想懷疑是他搪塞自己都沒理由。他被水蘇背起，卻轉身向外走去。

「這就回？」他不解。

水蘇背著他快步走到走廊一個拐角的陰影中，蹲下身子徹底沒入黑暗，他湊近不難耳邊小聲道有人過來。

他倆現在是靈魂狀態，能被感知到的「人」也只能是鬼魂之類的東西。水蘇一向小心，此時藏在暗處應當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宋不難看他伸手在地上畫了個圈，應該是為藏起他們二人的氣息。

果然有東西靠近，是從最東邊的黑暗中往來走的。宋不難伸頭想看看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