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陰沉，莫名還刮著大風，樹葉噼里啪啦被吹得亂飛，有些砸在窗戶上發出很大的響聲。診室里死氣沉沉的，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自那個女人後再沒有任何人進來過。

宋不難能聽到來自旁邊診室門的開關聲，吱吱呀呀就沒停過，偶爾還會有人說著話從他們診室的門前路過，但都是稍作停留便匆匆走遠。

他身邊的辛夷幾乎將電腦里所有的病患記錄看了個遍，一字不落。他縮在牆角，抓著手機琢磨該怎麼回覆林玲的那句話。距離收到消息，已經快一個小時，他看著手機界面，刪刪改改最後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顯得正常。

對方肯定是看出來他倆中間那點沒有戳破的小關係，並且自信的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從另外的地方捅破窗戶紙成功截胡。結果辛夷是個鐵疙瘩，油鹽不進。還被剛才他和辛夷的互動狠狠刺/激到。

真是個讓人不明白的事件。宋不難想用腦袋撞牆，看看能不能給自己磕出來個好點子。他是真不懂這些問題，畢竟往前翻三十年，別說戀愛了，他連個有好感的目標都沒有。當然，明星不算。

愛情知識來源只有言情小說和自己父母的宋不難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的這種情況，苦思冥想後決定裝作看不到，哪怕發信人就在自己兩米外坐著。

他再度偷看林玲，發現小姑娘臉色很差，明顯是強忍著火氣的樣子。他退出與她的聊天界面，把這件事簡短敘述給了明樺，並且誠懇發問自己應該怎麼回覆才顯得有禮貌。

【首先，我要跟你確定，你真的喜歡辛夷嗎？是那種願意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喜歡，不是玩一下而已。】

總會很快回覆自己消息的人發來問題，不難看完後先是抬頭看了眼辛夷，從那堪稱完美的英俊側臉上汲取到信心，回答說是的，是要過一輩子的喜歡。

【那你就直說啊，向她表明你確實喜歡著他，並且他也願意跟你在一起。這種情況下直截了當要比拐彎抹角更加真誠。】

【等！辛夷跟你說喜歡了沒？你倆現在是表白後還是暗戀中？】

明樺的問題十分關鍵，這也是讓不難覺得為難的地方。他含含糊糊將他倆最近的關係進展給對方回過去，就看到一張面露難色的表情包，上面的大狗和明樺本人特別像。

【光靠他說話時候的情緒口吻你確定人家對你喜歡個屁啊，萬一是人家對熟悉的人就會這麼表現呢。這不叫喜歡，這叫跟你熟了後展示出一點真性格。回覆那個姑娘前，給我滾去問清楚你倆到底能不能成，能成再回覆！！】

他可以保證，如果此時明樺就在旁邊，一定會用大拳頭狠狠錘他的肩膀以此泄憤。

唉……宋不難嘆息，把身體往凳子上縮得更緊些，試圖以此逃避自己心中升起的膽小。他要是敢莽上去問辛夷，還用得著在這裡糾結麼。

獨自美麗的他忘記辛夷就在旁邊，顯然是他蜷縮的動作過於明顯，引得對方將注意力轉移過來。隨注意力來的，還有辛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夾克衫順利地蓋在他身上，讓他差點被驚得從椅子上翻下去。

抬頭正好對上辛夷關切的視線，男人問他是不是冷。

宋不難距離自燃就差一根火柴。

他假借去買水的名義三步並兩步離開診室，一路悶頭衝進洗手間，蹲在馬桶上給明樺打電話，全程都是他在吱哇亂叫，明樺哈哈大笑。

「不難啊不難，你真的是給我帶來無限靈感，我下本書主角就寫你好了，題目叫純情少年的暗戀故事。」電話那頭的人笑過後語氣滿是無奈，放軟語調開始開導他。

「猛隼的很多人都是陌生時候冷淡，熟悉了就瘋起來。他們很明白怎麼照顧隊友，這份習慣會延伸給周圍朋友，我曾經也被誤解過喜歡對方。所以你現在的所有情緒建立在他對你好的這種感覺之上，並不是他真的將你放在特殊位置。如果真的想要確定，就由你來表白，被接受自然皆大歡喜，被拒絕也是有個答案。如果怕人多了害羞，就等獨處的時候說，反正你倆現在住同一間宿舍不是。」

年長男人的話如同一針強心劑，給宋不難帶來無比的勇氣，他跳下馬桶，在門後將自己收拾整齊，認真地回答說自己在今晚就去問，會隨時彙報情況。

對面的人嘖出聲，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跟我完任務呢？不要彙報！晚上別來打擾我！」

突然暴躁的人讓宋不難心情變得更加晴朗明媚，他嘿嘿笑著，插科打諢道：「你看看，剛正經一下又開始毛躁，明樺哥你不行啊。」

「嘟—嘟—嘟——」這下大笑的人換成了他。

等他抓著兩瓶水回到診室，發現裡面又來了個病患。黑色披肩長發在坐下後快要垂到地上，穿著黑色的華麗的蓬蓬裙，腳邊還有把帶有黑色蕾絲的雨傘。只看背影和側影，她像是從黑色童話故事中公主，會在荊棘密布的小路上與守護她的狼侍從奔跑出逃。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筆抬頭看向病患的瞬間愣在原地。畫著精緻妝容的女人，是猛隼的隊長，前幾天剛合作過的那位。

面對呆愣的宋不難，辛夷輕咳一聲將人神志喚回，用眼神示意他只管記錄就好。病歷上寫著她的名字，韓諳。然而這並不像是個名字。

「您是第一次來這裡。」辛夷表現得十分正常。聽到問題的隊長笑著，用貼著黑色長指甲的手撐住自己下巴，輕佻地答道：「對，本來想去姜家醫院找你，他們說你來這邊交流學習了，我就來湊熱鬧。」

「是有什麼問題麼？」辛夷接過宋不難手中的病曆本，看向女人。

「我最近總能聽到自己的舍友在耳邊說悄悄話，並且她只選擇在我躺下睡覺的時候，等我睜眼又不說了，很煩，想把她弄死。」女人說話時不斷用指甲敲擊著臉頰，頻率穩定並不像是暗號。還衝宋不難眨眼，長長的睫毛因為笑意微微顫抖著。

「這種情況，我的建議是去精神科醫生那裡做個詳細檢查，不排除精神分裂症的可能。」辛夷說得十分直白，也就如實在病曆本上寫了這句話。宋不難看到女人聽到後笑意更深，也不多逗留起身便走，辛夷讓她拿上病歷，女人卻擺擺手：

「到時候我有新的，這個不好看，不要了。」

宋不難咽了口口水，在心裡想著這姐姐是真的膽大，居然這麼大大方方地來這裡溜達，還打扮得如此引人注目。他拿來的水被辛夷接過，並被告知可以下班了。

鐘錶上顯示現在是下午五點五十四分，前面的兩個醫生已經收拾好自己的背包，看樣子是到點立刻就走。旁邊的林玲變得面無表情，在電腦上操作著什麼，對他們這邊表現得漠不關心。

辛夷甚至開始閑聊，問他覺得診室怎麼樣。宋不難思索好一會，表示沒有去照顧病患有意思，畢竟突然冒出張熟悉面孔還要裝不認識這種事實在是考驗心臟強度。

【我在這種場合看到熟人也是會害怕露餡的。】倉鼠如是說。

通往食堂的路沒有了林玲陪伴，他倆的交流就顯得幹巴巴許多，雖然交流次數要比前面幾次獨處多上些。有了明樺說得那些打底，宋不難開始下意識去觀察辛夷對自己的每個動作和說的每句話，漸漸他真發現這個人表現得很平常。

走路時一直跟他保持著距離，回答問題也是一板一眼有來有回不會多說什麼，彷彿今天在診室里來搭話的不是他，更別說有在軟體上交流時那種曖昧的感覺。

這讓宋不難有點不開心，畢竟自己那份喜歡是非常真實且真誠的，而對方如果只將他當做是「最好的朋友」，就顯得他很傻。

陷入矛盾的宋不難走在辛夷後面，沒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腳步等著他。撞到後背引起的四目相對，他看著男人眼中透露出的疑惑，決定速戰速決不再糾結。

瘦小的人突然爆發出一股子力氣，將辛夷拽進樓梯間，還特地多往下走了半截。他們倆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周圍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這裡通往名義上用來儲藏雜物的負一層，這個點根本不會有人路過。

辛夷看著眼前顯然是有話說但又沒想好怎麼開口的宋不難，安靜地等待。雖然不知道這個人又要有什麼異想天開的內容，但確實足夠讓他好奇。

不同於剛才拽他的決絕，此時的人表現得手足無措，兩隻手不住地揉搓著衣角，還時不時前後踱步，抓耳撓腮的。

對欲言又止的人，辛夷永遠有耐心，尤其這個人是宋不難。這份特殊來自他心中對眼前人的好感，換做別人他的耐心最多能有五秒。

「嗯……」小個子的人低著頭，聲音很小很悶，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小心翼翼地鑽進辛夷耳朵。「我想問。」

「嗯？」問字之後又是沉默，辛夷適當出聲告訴他自己在聽。

「我想問，問你平時跟我的態度和對小沒他們的不一樣，是，是因為什麼。」這話問得十分沒有技巧，藏著掖著的小心思在辛夷眼中如同打著探照燈照禿子頭上的蒼蠅那般明顯。

他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很意外宋不難平日里表現得如同個老油條，卻在這些事上如此純情。並且從這句話他也感覺到，宋不難平時看向自己時眼神中的愛慕並不是假象。

「你喜歡我。」辛夷屈膝下去，讓自己和宋不難保持一樣高。他的話讓宋不難如同受驚的小動物，延伸慌亂無處躲藏，只能欲蓋彌彰地別過臉去不與他對視，但羞紅的臉與耳朵尖出賣了他。

「剛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