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難表示，林玲姑娘可以在他心中成為固執倔強第一人。

短暫的午休後宋不難拒絕了其他護士來找自己再去病房中幫他們減少工作量的提議，選擇履行承諾去陪著辛夷。他端著小沒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兩倍奶茶，思索半天最終決定把無糖那杯給辛夷。

推門進去，林玲已經坐在辛夷旁邊的桌子上，整間屋裡沒有任何屬於他的座位。其餘兩個醫生抬頭疑惑看著他，用眼神詢問為什麼一個護士要來診室。宋不難尬在門口，鼻子很癢但沒有手可以揉。

低頭不知寫什麼的辛夷在宋不難的噴嚏聲中抬頭，順當地走過來拉著他往自己旁邊走。他這才看到，在辛夷凳子裡面靠牆的位置，還有個空凳擺著。顯然是給他特地留下的。

「你坐在裡面吧，幫我記錄。」辛夷甚至沒有問他端的是什麼，直接端過一杯喝起來。頂著前面兩個人不友善的目光，宋不難老老實實坐下並拿起筆記本去看都要記錄些什麼。當然，他忽略了來自林玲的如尖刀一般的眼神。

辛夷書寫的問診記錄十分簡潔，用簡短的文字將病患的情況寫清楚，並將自己的判斷與其他醫生的建議糅合成為一份扔給國小生都能看懂的內容，讓人對病患的情況和後續治療方法一目瞭然。

除過字十分工整外，其他內容在宋不難眼裡根本看不出是非職業醫生寫的。他現在開始懷疑辛夷以前應該也在猛隼里從事過類似的職業，比如什麼關愛隊友心理健康聊天大師之類。

看完後宋不難驚訝地湊到辛夷跟前說小話，他不敢置信地問：「今天早上你看了六個？」面對旁邊冒牌醫生那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接著問說你以前是不是幹過這行，怎麼會這麼熟練。

「我只是看了水蘇發來的資料。」宋不難在腦中回憶著那些發在群里的文件，唯一記起來的是他打開的其中一個，足足八百多頁，飛速滑動預覽的時候，圖片之類的東西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而辛夷這句話，等同於他在說自己已經記住了所有文件內容。

宋不難猛猛吸著奶茶以此給自己的心加點燃料，以防它覺得自己是個廢物而罷工。

「嘎吱——」門開了，走進來個長相清秀但稍顯病態的年輕女人。黑色長髮沒有光澤，毛躁地散落在身上，眼下是濃濃黑眼圈，抬頭看向他們的眼神沒有一絲生氣。只見她拖著腳，挪到了辛夷辦公桌邊，將手中病歷遞過來，聲音極其微弱。

「蕭醫生，是旁邊秦醫生讓我來這裡找您的。」女人弓背塌腰，說話有氣無力，身邊卻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而她說的秦醫生，應該是小沒，他用的假名是秦雨。辛夷示意她坐下說話，卻發現病歷上所寫是個男人。癥狀欄用龍飛鳳舞的字寫著，辛夷匆匆掃過後飛速閃過的震驚表情被宋不難捕捉到，他就知道看不懂的不止是他。

但辛夷也只是被影響了那麼一下，他開口問道：「為什麼不帶病人來。」女人聽到這句話才抬起頭，無光的眼神中驀然出現濃濃不安，她不自禁的打個冷顫，手指不住攪著衣服邊，做了許久心理建設才開口說話。

「我老公他，他現在不能出門。」女人說話時聲音在抖，似乎在回憶十分恐怖的事情，「他在白天見光後會表現得十分暴躁，不說話也不聽別人說話，只要有東西刺激到他，哪怕是底下有車鳴笛都可能讓他爆發。會忽然開始砸東西，如果發現我離得近，就會沖著我尖叫。在夜裡也幾乎不睡覺，一直蹲在角落裡自言自語，說什麼自己不喜歡這幅身體，想要去外面挑個年輕力壯的之類。」

說到這裡，女人眼中的淚撲簌簌落下，顆顆砸在手背上。辛夷給她遞過去紙和水，表示不用急可以慢慢說。女人大口喝水並且不住地深呼吸，好一會才緩和下來，她窘迫地抬頭沖他們勉強扯起嘴角似乎是在笑，但表情實在是太過痛苦導致看著很扭曲。

「病歷上寫著他已經入院一次，為什麼不考慮徹底將他送進來呢？」辛夷並未被影響，公事公辦地繼續問問題。

女人垂頭嘆氣，語氣變得麻木：「醫生，我沒辦法，他是我丈夫，在生病前真的對我特別好，每次生活里有點什麼問題他都能讓我覺得自己嫁對了人。現在這樣我特別矛盾，知道把他送進來會好很多，但我捨不得。而且，現在他根本不會聽任何人說話，如果家裡出現第三個人，他會變得極其有攻擊性，連上門送水的小哥都被打過。」

宋不難模仿辛夷的習慣將剛才所說的內容記下，心裡對這事很是可惜。根據女人描述的情況，她老公顯然已經被實驗室換了魂，如今那副軀殼下是哪裡來的靈魂，除過實驗室沒人能夠知道。表現得易怒暴躁有攻擊性，是融合不成功導致的排斥反應。

他想去見見這個人，萬一看到男人本身的靈魂還在，自己能動手幫著他恢復正常。但現在他並不能這麼做，連同林玲一起的三個醫生，都是實驗室的人。他只能惋惜地看著女人，在心中嘆氣。

辛夷表現得極其冷靜，他在病歷上刷刷點點寫下很長一段內容，不等宋不難看清楚就給女人遞迴去，並說：「您丈夫精神分裂的情況比初次發現時更加嚴重，我的建議是找專業一點的人去幫助您將他帶到醫院中來，不論是治療還是照顧都要更方便。您的捨不得是人之常情，但入院後您是可以申請陪伴治療的，不用怕長時間分開。」

這段話說得不急不緩十分有安慰性，女人聽到陪伴治療後眼睛都有了一點光出現其中。她接過病歷，抽泣著問自己男人治好的幾率有多少。這是個未知數。宋不難這樣想著，而辛夷直接就說出來。

他說：「他積極配合治療，還是有希望的。」

只不過很渺茫。宋不難無奈搖頭，在心中給眼前的女人加上可憐標籤。顯然對方也知道有希望這三個字的潛意，她抓著病歷，滿面悲傷，不再多說什麼直起身微微鞠躬道謝，然後蹣跚著走了出去。

其他人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投射過來一絲一毫，表現得習以為常。只有他在筆記本上寫完以後的字時，被辛夷輕拍了肩膀，抬頭看到男人關切的目光。

【別往心裡去。】他的手機上彈出辛夷發來的消息，【家裡有病人的，都很無助。你如果覺得難受，就去休息。】

這溢出熒幕的關心讓宋不難內心被猛地擊中，他舔著自己發幹的嘴唇，心中已經清晰感覺到辛夷對自己的態度比對其他人要更親近，甚至是更加，曖昧。

宋不難只是沒談過戀愛，但對判斷感情絕對不會出錯。他全盤接受來自辛夷的示好，大腦和心臟都歡呼雀躍著，為對方也喜歡自己而感到開心。這不再會是一場以興趣愛好開始的暗戀，將會在他們都想挑破窗戶紙的時候順理成章變成愛情。

約摸是被關心後表現得過於明顯，宋不難感覺到一股悸動裹挾著燥熱席捲全身。他緊貼著牆壁，不動聲色用冰奶茶給自己燒灼的臉降溫。好在辛夷的注意力集中在病歷記錄上，並沒有看到他的反應。

如果不是這裡人太多，他一定會大聲尖叫並興奮地滿地亂滾。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宋不難坐直身子等待下一位病人的到來。他這時才感覺到，原來自己此刻跟辛夷坐得這麼近，他倆的胳膊幾乎貼在一起，辛夷比他高的體溫隔著布料傳過來，還有男人身上淡淡的香皂味。他大腦忽然冒出點記憶，是早上起床後，端著水杯醒盹的他看到辛夷在洗臉，用的自帶的淡藍色透明香皂。很香。

救命。這種莫名其妙的細節直接戳中了宋不難心中對理想型對象設想出的點，他把辛夷在自己這裡的分數又加了十。

不過也很奇怪，自那個女人出去後的兩個小時里，他們這間診療室沒再進來過病患或家屬，前面兩個醫生已經開始堂而皇之地打起了遊戲。宋不難心情徹底穩定後，因為奶茶喝完而把視線轉向辛夷那杯。

他好像就喝了兩口。宋不難咂麼嘴，伸手戳戳辛夷的手臂，小聲問他奶茶還喝不喝。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眼神有多真誠，要是可以具象化一定是完整的一句：把你奶茶給我。

辛夷也看出他的意圖，掀開蓋子表示隨便喝。宋不難樂呵呵接受，插上自己吸管美滋滋地嘬著。旁邊的辛夷儼然是已經將自己帶入了醫生的角色，認真地在電腦上瀏覽各個患者的報告，目不轉睛。宋不難也不好打擾，他幹脆也開始玩手機。但是是選擇在沒有辛夷的群里跟自己小夥伴們發瘋。

忽然有個好友申請彈出，他點開看到了一個正妹頭像，昵稱叫做靈。同意前習慣性點開頭像看，發現是隔壁桌的林玲。

小心翼翼往姑娘那邊看，人家表現得也跟辛夷一樣認真，面無表情。他點了同意後，看到姑娘的嘴微微上翹很快又收起。

【你是在炫耀麼？】姑娘毫不留情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