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醫院的面子很大，沒用兩天就與新生醫院談好了合作學習的事項，兩方約定讓姜家的醫生護士們在周一進去觀摩學習。在遞交上去的資料中，宋不難叫劉星，辛夷變成了蕭帆。他們再度相聚於不難小店中時，辛夷進門就看到宋不難在地上打滾，手腳並用地向所有人表達自己的不滿。最開始他並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直到小沒將最終定性好的假身份資料遞過來。

主任醫師、主治醫師、實習醫師和實習護士。巨大的身份落差使得宋不難瘋起來倒是有情可原。

他繞開在地上平移轉圈的人，想著與水蘇交流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細節。路過宋不難，視線卻不自主落在他身上，顯然是剛燒完東西的男人臉上還沾有紙灰，眼鏡擺在桌上，臉臟髒的。變回花貓樣的人並未注意到自己被注視，只誇張地叫喊著說大家都欺負他。

「別撒嬌了你個老登。」小沒突然出現將他撥開，伸手掐住地上人的圓臉，用自己同樣髒兮兮的手為那張臉臟上加臟。面對鬧劇，坐在桌前泡茶的水蘇就顯得沉穩很多，連個多餘目光都沒給，慢慢地往茶壺中添水，伸手示意他坐下再看。

「這個風景常有。」換了短髮的男人比長發時面容看著更加冷峻，語氣平淡，「他們總會吵吵鬧鬧的。」

杯中的茶很清淡，帶著濃郁茉莉花香氣。捏完臉的小沒也回到座位，用濕紙巾邊擦手邊說：「今天是周四，為了保證去新生醫院時能夠偽裝更好，姜家讓咱們明天開始以假身份先去姜家的醫院待著，得熟悉熟悉醫院運作的方式。不用跟著看病，在辦公室里坐著或者去院內溜達都可以。辛夷你那邊OK麼？」

辛夷點頭答好，接過有關自己身份的資料開始閱讀。在地上打滾的人也爬起來，委屈地將腦袋擱在板凳上，嘟嘟囔囔地還在抱怨為什麼只有自己是護士。辛夷抬眼去看，正好對上男人那雙黑亮的眼鏡，沒了眼鏡在前，能清晰看到男人眼角的淚痣，以及藏在眉間的一道細小傷疤。像一隻小動物，可具體像什麼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抱怨了，你作為實習護士得全程跟著辛夷，如果需要單獨行動，必須報備。」小沒憤憤道。癟嘴的人慢悠悠爬起，坐在凳子上將茶水一飲而盡，隨後神神秘秘笑著，從包里掏出疊照片來甩在桌上。

照片中是許多房屋，有單間有走廊還有消防通道之類的，大多選擇的角度刁鑽又奇怪，能判斷出都是偷拍得來。其中最讓人在意的當數一張單間屋子中半嵌在地面的活門板。但由於拍照時光線不好，整張圖很虛，依稀能從門板一邊看到有鎖頭的凸起。

「這是……」水蘇出聲。

見自己成功吸引到所有人視線的人得意地揚起下巴，臉上表情十分傲嬌，努努嘴說：「新生醫院的照片，拜託朋友弄來的。他們說這家醫院空著大部分病房，實際入住率和公布的並不一致。在其中一間屋子裡，他們發現了有地下室通道類的門板，而那間屋子，很隱蔽。按照實驗室的習慣，他們一定將主要的實驗場所放在地下，面上的醫院裡不可能有多少線索。」

正經起來的宋不難同剛才地上耍賴的判若兩人，要不是臉和身上依舊像個臟貓，辛夷真會覺得這是兩個人。說話間他們對上視線，能看到宋不難臉上的笑意，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

「這麼厲害？」小沒向宋不難投去審視的目光，「怎麼不拍清楚點。」

「去問明樺哥啊，他拍的。還說到時候如果自己有時間，就來醫院裡找咱們。」

小沒聽罷皺眉疑惑問說他去新生醫院幹什麼。宋不難聳肩回答道：「明優現在在新生醫院裡上班啊，還時不時問我要不要去玩。不過她不是醫生，是財務那邊的。」

辛夷看到自己對面的水蘇表情有一瞬間的嚴肅，緊接著男人接茬道：「她什麼時候入職的。」

「就在我去邙山裡幫猛隼忙之前一兩天吧。反正她總是在換工作，居無定所的。」放在平時，有熟人在對面會是一件好事，但現在這種情況，她會成為最大的最不可控的那個變數。水蘇繼續追問說有沒有告訴她他們的計劃，宋不難認真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過這個事情，明樺會去幫自己拍照也是因為知道他在調查新生醫院。

「千古哥可是從實驗室里逃出來的，明樺哥超在意跟實驗室相關的事情，在知道我開始調查的時候就說自己可以幫忙了。我還問明優在那邊的辦公室位置什麼的，他說新生醫院的財務室在最高層，平時根本不被允許去病患區。下了班有專門的電梯，直達門外。」宋不難笑意加深，亮晶晶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一種游刃有餘的表現。

辛夷對他的心細毫不懷疑，只是對這個叫明樺的人很是好奇，畢竟算是自己前同事，又和實驗室的人似乎有著很親密的關係。思索間，就聽旁邊的宋不難對自己說：「辛夷哥還沒有見過明樺哥吧，等下次聚會我一定把他叫來，他人可好了呢。」

聚會？是個距離他生活很遠的詞語。辛夷淡淡點頭以示自己知道，轉頭去問水蘇接下來還有什麼要說的。

「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將身份資料與眼前這些事通知給你，其餘的沒什麼，明天直接來醫院就好。」男人言簡意賅，說罷事情後就將裝資料的袋子給他遞過來，表明如果有什麼事可以直接離開。

說話間，廚房中有穀物香氣緩緩飄散充斥整間屋子，就看宋不難和小沒兩個人在聞到的第一時間閃身衝過去，緊接著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辛夷下意識探頭，身邊的水蘇依舊十分冷靜，喝著茶緩緩開口道：「宋不難煮了玉米和紅薯，說是很甜。有興趣留下吃了飯再走吧。」

辛夷收回眼神，第一次認真同對方四目相對，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多餘情緒，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式來做表情的機器人。他放平心態，舉起茶杯輕聲說：「你很不同。」

比起在醫院中一身白色寡言少語的人，此時的水蘇在辛夷眼中變得模糊起來。這份模糊來自於他的沉穩，淡然冷靜的狀態不會被任何動作或者語言打破，甚至是笑起來都會讓人覺得不是真心在笑。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人部的人來檢查情況時，那個男人與水蘇情況相似，一樣的模糊。

「謝謝。」男人為他填上茶水，嘴角微微上翹笑得十分公式化，在他們之間彷彿有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無法跨越。

「作為姜家的少爺，你為什麼會親自參與這件事。」容城中幾個家族辛夷並不是很熟悉，幾十年只管悶頭做任務的他並不打算去了解各種豪門八卦，但多多少少還是在隊友討論中知道些東西。比如姜家，幾代人下來到這一代，只有一個嫡系。

所有人都在說這個小少爺自幼就比其他家族裡的預定傳人聰明，智慧膽識甚至是身手都是佼佼者，常被其他家族的現任族長掛在嘴邊，實打實一個「別人家的孩子」。而他也很爭氣，確實在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不凡才學，不論是管家還是外交都游刃有餘。

唯獨被詬病的，就是神出鬼沒，有可能出現在任何秘密場所，還總是占理，饒是被懷疑來探聽情報也都沒有證據。

「這件事很大，我必須參與。」男人眉眼十分漂亮，唇邊的一顆痣會隨著說話而動，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惹眼。

辛夷不好再說什麼，恰好在他選擇沉默時宋不難端個大盆走來，小沒手裡舉著個玉米，正燙得左右手互搏，對著玉米狂吹氣。而小沒顯然是已經洗過手，只有臉上沾著點灰，宋不難因為熱氣與出汗的原因，比放在進廚房看著還要邋遢。

就看他放下盆，兩個大眼睛死死盯著擺在最上面的一根玉米，抿嘴似乎在猶豫。他的目光在食物和自己臟手之間來回遊轉，隨著小沒走近越發急切，最後在小沒的手出現於盆子範圍時，辛夷的面前多出個帶有手印的玉米。

宋不難呲著大牙樂呵道：「幫我看著這根，我去沖澡。」

突如其來被賦予信任任務的辛夷心裡有些無奈又覺得很好玩，點頭答應後就看宋不難歡呼著跳走，小沒恨恨瞪著，最後嘀咕說跟個狗子似的還護食。

「怎麼？」水蘇連同他的疑惑也問出來。

小沒繼續吹著自己手中的那根玉米，語氣不爽道：「哈，宋不難把每個玉米都掐了一粒，嘗完後說那根最甜，我手裡這個第二甜，為了防止我搶，專門用臟手抓了。」

這個解釋倒是讓人意想不到。辛夷很無語，驚嘆於宋不難腦迴路的清奇程度。水蘇也不客氣，從盆里抓出一個在自己手裡，露出個終於真切起來的笑意，說反正他只抓了皮子，本身又沒事。

「確實。」小沒手速極快，直接就把那根玉米抓走，爽快地一分為二，把自己的也掰掉同等一截塞進辛夷手裡。「就說是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