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隼大樓迎來意料之中的寥無人煙，除了看門值班的人外再無其他身影，連平日里插科打諢非工作用的群聊中都沒人發言。門口閑到在電腦上掃雷的人見到他出現表現得十分意外，手一抖直接被炸的滿屏開花。

「有線索？」外面下著大雨，辛夷收起傘搖頭並不說話。沒有得到回答的人也不多說什麼，轉頭回歸自己的遊戲，順手從抽屜里抓住幾封信件遞給他。

這年頭鮮少有人選擇寫信這種古舊的方式交流，除過銀行寄來的信用卡。辛夷轉身向樓內走去，不似平日里燈火通明的地方此時顯得有些陳舊。

將宋不難送回家已是天明。在小區外告別時沒有告別困意的人大有找個花圃隨便躺了的架勢，搖搖晃晃走遠消失在建築之間。他回到家躺在床上，久違地一睜眼到了下午。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雨，淅瀝瀝的有些讓人煩悶。辛夷給自己泡了咖啡，站在窗前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和宋不難他們的合作對自己調查實驗室有著巨大的好處，但隨之而來的問題便是後面得到的信息該如何傳回猛隼。如果那內部的姦細許可權很大，任何聊天方式都會被監控到，線下見面更是危險。

他心中有著能夠被信任的人選，而且這幾位都不喜歡線上聯絡，等拿到了最新消息，怎麼都得見面聊一聊。同隊長和老大的聊天界面停在暫離猛隼之前，平時總嗡嗡作響的手機也不再震動。他環顧整間屋子，最後視線落在改造出的健身房裡。

器材們都已經落滿灰塵，自己確實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在這所謂的「家」里長久居住過，每天都像是住在酒店之中，睡醒就走毫不猶豫。他也沒有把這裡當做過是家，畢竟從傳統意義上來看，他根本不曾有過家。

陰雨天讓本就缺少人氣的房屋更加濕冷，他選擇在等待宋不難消息的期間去猛隼大樓里轉一圈。

健身房的空曠讓他有些開心，進行完一組訓練後休息間隙才去看那幾封信。牛皮紙信封上只寫了收件地址與名字，背面用火漆封口，印章是不曾見過的圖案，拿在手裡甚至有著淡淡香味。在背面最角落的地方，用很小的字寫著日期。

城裡還有這麼講究的人家？他很疑惑。信件共三封，他按照時間順序打開，第一封是張名片，黑色布紋紙上凹版印有姜凌空這個名字，燙金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第二封是張地圖，已經泛黃的紙張上畫有新生醫院的建築平面圖，右下角也印有火漆上的圖案。第三封是帶有他一寸照的資料，但名字和內容跟他前半輩子的工作生活沒有任何關係。

資料中他是個醫生，主攻精神衛生方面。

結合跟宋不難他們商量出的對策，這肯定是姜家為他準備的假身份。但為什麼會以信件的方式放在猛隼這裡呢？如果他沒有來豈不是會錯過這重要的東西。亦或者被別人打開後看到內容，從而破壞他們的計劃。

這不該是姜家這種級別的家族會犯的錯誤。他從私人號碼聯絡簿中找到昨晚加到的小沒，將三個信封給他拍照發過去，附內容問怎麼會送到猛隼大樓。對方並沒第一時間回答，他猜想對方應該也還在睡夢中。

大雨持續到天黑，城市道路的燈光因為雨水而變得有些散亂，猛隼大樓中依舊沒有人再出入，就連本該值班的人也關上燈不知去了哪裡。他換掉衣物打算回家，往車庫走時看到有熟悉身影靠在車邊，黑暗中有煙頭火光明滅閃動，似乎是在告訴他位置。

是隊長。穿著漆黑雨衣的女人如同幽靈，用帶有淡淡笑意的眼睛望著他，等他走進，才將手裡的煙蒂丟出去。「看來你收穫不錯。」隊長熟門熟路坐在副駕駛上，從儲物盒中掏出他的煙來續上一根。

「和姜家合作，去調查新生醫院。」他驅車離開車庫，前窗瞬間被雨水覆蓋，隨著雨刮器晃動，煙霧也瀰漫在整個車廂之中。隊長微笑著，表情得意，大紅色美甲十分吸引目光。她說很好，隊里進展最快的果然是你。

隊長在可信任名單之中，但辛夷此時還不想跟她討論過多細節，他問隊長為什麼回來找自己，女人將抽了一半的煙遞到他嘴邊。「失蹤的那幾個找到了，屍體就在那個建築里，跟老獺一個死因。」

「所以他們的失蹤……」煙放在車裡有些時間久，變得很幹，入口有些嗆人。

「是被設計好的。」女人冷聲道。

這算是醜聞。說出去任誰都能夠笑話兩聲。畢竟猛隼在各個城市都有業務往來，許多人對他們有質疑。好在分工夠明確，三個部門各司其職，這些年來也是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出現。他所在地部，說得直白點就是組織中的工蟻，他們接受指派來的任務，完成後彙報上去。而人部屬於中部管理層，負責人員統計登記等事務，文員巨多。至於天部，沒幾個人知道裡面都是誰，神神秘秘的。

按照隊長帶來的消息，他們能夠分析出來這次問題出在上層並且在地部之中也有著許多線人，他們破壞調查的目的對不明確，但可以確定實驗室針對他們的行動已經全面展開。或許是為了利用他們，亦或許是為了促成另類合作。而在明處的他們，不論做什麼反擊策略都有極大可能被發現。

為什麼拋屍在明面上，只能猜測是這幾個人的價值已經被用完。

隊長看著亭子外的水窪，將一部款式老舊沒有聯網功能的手機遞給他，說以後有問題可以透過這個手機聯繫。他們這群被擺在烤盤上的人如同禿子頭上的虱子，對方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採取針對行動，不小心防範只有輸這一條路可走。辛夷很清楚隊長的顧慮，也知道接下來的行動一定不會順利。

「雖然上頭不幹人事，但咱們幾個還得好好做人。你最近行動注意安全，需要我的時候直說。」半個小時內點燃第三根煙的女人戴上雨衣兜帽，頭也不回地走入雨中，在公園茂密植物中閃身不見。辛夷看著已經完全黑透的天，伸手將震動的手機拿出來，上面是小沒回覆的信息。

【賭一把。】

【賭？】

【賭我們的人是不是也有叛徒。】

信的內容與送信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信沒有問題，出了事一定能在送信的人身上找到原因。至於收信的人，那是開始行動後才能夠看清的。辛夷不再回覆，回家的路上在書店中買了幾本相關書籍，決定在行動前給自己的身份好好打個底。

宋不難回家倒在沙發上直挺挺睡去，再睜眼已是夜裡。不知何時到來的爸媽正在廚房中有說有笑，有肉湯的香氣充盈，惹得他肚子咕咕作響。他爬起身，第一時間摸到手機看消息，小沒連發幾十條，跟他描繪過兩天去醫院假扮實習生時的細節，精確到如何給病人彙報病症。

然而他的工作證上明晃晃寫著：實習護士。他恨得咬牙切齒，問為什麼你們都是主任醫師主治醫師，卻給自己個實習護士的名頭。對面的哈哈大笑表情包將他的發言頂走，小沒說畢竟他們幾個的的確確多少懂點，至於他兩眼一抹黑，就怕連護士都做不好。

感謝表情包的發明，宋不難才能夠在群聊中對小沒進行慘無人道的「攻擊」，雖說只是讓對方笑得更加猖狂。

趴在沙發上瘋狂敲打手機的他在父母眼中跟國中生沉迷手機遊戲沒兩樣，父親一把奪過手機不由分說將巴掌落在他腦殼上，說多大的人了還晚上不睡白天不起醒了就知道玩手機。莫名被教訓的人捂著腦袋，目瞪口呆看向自己的老爸，恍惚間思考著是不是得去上個晚自習。

「爸，我又不是學生……」這句爭論彷彿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語，只見年長的人橫眉瞪眼怒視著他，巴掌高高舉起顯然是奔著屁股去的。宋不難一激靈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跪坐在地，牢牢抱住自己父親的雙腿說我們要冷靜。然後梅開二度又被拍了腦袋，手機還被徹底沒收進口袋，沒好氣的吃飯二字直愣愣砸進耳朵。

他乖巧地洗臉洗手擺放餐具，把放在雪櫃里打算今天喝掉的可樂用蔬菜擋住，生怕因為這個再被拍。媽媽熬了鯽魚湯，雪白的豆腐在奶白色湯中沉浮，宋不難捧著碗吃得頭也不抬，耳邊是二老對自己紊亂的作息時間的嚴厲批判，他裝鵪鶉不敢吱聲。自畢業後搬出來住，因為熬夜挨得罵比他上學十幾年都多，老兩口恨不得把鬧鐘刻在他腦子裡，隨時可以監控作息。

結束這個話題的是一條新聞推送，閱讀內容的父親緊皺眉頭，痛罵無良科學家拿活人做實驗的糟心事，表示這些人就該被抓去斃了，滿門抄斬。宋不難好奇探腦袋去看，發現這篇推送內容說的居然是實驗室。文章將實驗室被查封始末寫得十釐清楚，甚至好心的配上當年在其中拍到的照片，有幾張雖然有打碼卻依舊可以看到被實驗人的慘狀。最後寫著這樣的實驗如果還在繼續，該怎麼處置才能夠讓普通人安心生活。

「抓住之後直接斃咯！」老爺子把桌子拍得震天響，義憤填膺說被自己碰到這些人，鐵定給丫的臉都扇爛。宋不難看著自己媽媽無可奈何的笑容，想著你們可千萬別遇到那裡面的人，都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