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腦袋圍著擺在桌上的手機，六個眼睛注視著聊天頁面彷彿要用熱視線給那小方塊穿透。

辛夷並沒有很快回覆消息，甚至連正在輸入的提示都沒閃過。宋不難的消息孤零零躺在界面上，有些可憐。小沒滿臉惋惜，拍著自己兄弟的肩膀，說他覺得這場暗戀終究得以無果而收場。林墨繪持不同意見，分析到猛隼任務執行時間總是混亂，很有可能是根本沒看手機。

「又或許是你的表情包嚇到他了。」小沒嘴裡塞滿肉，含糊不清亂分析著，「據說猛隼那些人從來不用這玩意，他可能覺得你用這個你不正經。」宋不難舉手想用碗敲他腦殼，最後因為碗里有飯選擇放棄。「我不正經？我正經到你下下輩子才能跟我一樣正經。我同意林姐姐說的，他應該是沒看手機。去山裡的時候我就沒見過他看幾次這玩意。」

小沒聞言立刻掐著嗓子尖聲尖氣地陰陽怪氣道：「喲喲喲，前腳是手機發消息，後腳就是這玩意了。你真是喜歡人家呀，這麼會開脫。」他這一表現惹得林墨繪憋不住笑，坐在後面笑得前俯後仰順便投喂自己那位。

比起他們這邊和諧又快樂的交流情報，辛夷那邊就顯得焦頭爛額很多。他收到宋不難消息時有著說不出的情緒，雖然對方已經明說了自己是有事同自己交流，但能收到消息依然讓他覺得很是開心。奈何這消息直接被電話打斷，老大那邊急得都開始結巴。

「快，快快，快來。」也不說具體是做什麼，明白有問題的辛夷只能把回覆的事暫時拋去腦後取車趕往猛隼大樓。

進門就是一記重鎚，隊長站在燈下猛猛吸煙，整個人都像是被籠罩在仙氣之中。她說，進山裡收拾那個廢棄實驗室的小隊，丟了。

丟了？他面露疑惑。那支小隊屬於B組，其中許多都是經歷過許多次清掃任務的大拿，其中不乏好手。那實驗室里饒是有那幾個怪人也不應當會出現丟了這種事情。

「失去聯絡是在一個小時前，我們派出其他隊伍進去接應，但整個實驗室里沒有他們的存在。按照駐守在山中的隊伍回報，沒有見到其他人出入過。」

「那裡面有暗道？」老大問到。隊長狠狠將煙蒂捻滅並搖頭，說：「咱們的人做過分析與測量，山中沒有其他空洞區域。」

辛夷皺起眉頭，想到最不好的一種可能，他抬頭對上隊長視線輕聲說：「有人在說謊。」

如果說得更嚴重些，就是隊伍里有叛徒。他們以自己身份為掩護，將那支負責後續的隊伍從其他地方帶走，繞過了駐守的那些人。

大家顯然也都想到這一點，沒有說話。隊長點頭，表示這很有可能。

「這個實驗室是老對手了，他們行蹤不易被察覺，參與人員更是滲入在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這支隊伍的失蹤是個信號，提醒我們猛隼中都不是安全的。現在我宣布，所有人對實驗室的調查都單獨行動，如果你覺得有人能夠信任，可以選擇組隊。當然，你們要是還相信我，也可以跟我彙報調查情況。」

這是他們都心照不宣的一種提示，隊長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們現在猛隼應該是高層出現了問題，但要表達，就只能假裝整個隊伍里有定時炸/彈埋著，請小心。

大家不再說話，沉默許久後便陸續起身離開，最後一個走的是老大，他湊到隊長跟前不知在說著什麼。辛夷看著二人嘀咕的樣子，起身去自己的休息室將東西都收拾出來，準備徹底回家待著。畢竟現在這種情況，留下也只會被有心人懷疑。

【有頭緒麼？】老大在私人軟體上發來消息。

【宋不難聯繫我了。】辛夷並未隱瞞，他深知老大絕不會是那個撒謊的人。

【也好，他能幫上忙的話，會讓我們的調查更順利些。】

【嗯，我去聯繫他。】

【好，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聊天就截止在這裡，辛夷坐在自家沙發上，問宋不難要說什麼。現在已經是凌晨，本以為對方應當已經休息，不承想卻是秒回。倉鼠頭像問他那邊有沒有實驗室相關線索，他們可以交換情報來互利互惠一下，同時發來的還有個奇怪人類微笑的表情。

他對宋不難的情緒很複雜。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這個人已經展現出很多不同的面孔給他，此時在手機里對方又像個沒長大的小孩，用各種各樣的表情包來表達自己情緒。如果不是良好的剋制力控制他行動，他一定會發消息問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你。

而他也不會知道，在他心中思索時，被想著的人捧著手機超大聲地打噴嚏。宋不難揉揉發癢的鼻子，好奇誰會在這個點念叨他。坐在旁邊跟遊戲廝殺的小沒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惹得宋不難故意湊上去蹭他試圖把噴嚏傳染給朋友。

辛夷面對微笑表情思考著，分析他們是見面聊更好還是就在手機上聊聊算了。現在的情況不明，自己雖然很需要相關消息，可冒險去相信他似乎……

【手機上說不放心可以來我店裡喲，保證安全！】對方彷彿窺視了他的大腦，就在回覆空檔期這點時間中又發來一句，附有呲牙兔子豎大拇指表情。

相信他會很有意思。辛夷這樣想著，動手回覆說好，時間你定。

他們約在下午五點，按照宋不難的解釋是他平時起床一般都在午後，尤其今晚準備熬夜。為什麼要熬夜呢？辛夷在心中問到，手上卻敲出來早早休息這句話。他想要和宋不難的關係更加貼近些，哪怕只像是他朋友圈中提到的客戶們那般能夠在工作之餘隨意交流，說點家常話。

可他內心在退縮，羨慕宋不難生活的情緒之後隨之而來是無邊懼意，他怕與他貼得太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冷酷無情的工作。哪怕這個冷酷無情只是一副面具，一副用冰雕鑿出粘在臉皮上的面具。所有假設和想像被這懼意阻隔在最深處，叫他相信自己不能夠像宋不難這樣生活，永遠也不可能。

自己像是沉默進海底的石像，周遭的生物永遠不會同自己為伍。

辛夷看著熒幕里那些不曾見過的表情包，下定決心要把對宋不難家庭朋友的羨慕、對他那雙眼睛的喜愛、對他整個人產生的興趣都藏起來，只把這個人當做工作中需要多次合作的同事。對，同事，沒人會對所謂同事產生好感，工作已經夠讓人勞心費神，又怎麼會再分心去對同事的一切產生好奇。

關掉手機的他想起前兩天同老大聊天時，老大突如其來對他評價說：「隊長一直都誇你是個天生的猛隼人，行動辦事都十分遵守規定做得又快又好，身手矯捷性格沉穩，是非常堅強且剛毅的好戰士。但我不這樣認為。」

他沒問為什麼，因為在老大那雙已經生出深深皺紋的眼中，他看到了溫柔。老大點燃雪茄緩緩繼續道：「你很強，幾十年的經驗讓你能夠應對所有突發事件，哪怕是去當隊長都不會有問題。可你不堅強，會為自己沒有的東西而去東想西想，大家所看到的冷靜只不過是你想要藏起來的外殼。自從遇到宋不難，你眼睛中的不確定時刻多了很多，不是不確定外界，而是不確定自己。」

無法辯解的他低下頭去不再看旁邊的人，試圖用鴕鳥藏匿的方式去掩飾自己的小心思。可老大沒有放過他，「你在思考如果自己可以跟宋不難一樣順利長大，現在會是什麼生活。你羨慕著他的性格，羨慕他表現出的美滿生活帶來的鬆弛，羨慕他擁有你夢中都不會出現的一切。所以你動搖了，在面對他的時候動搖了，思考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有著怎樣的私生活。」

「我說的對麼？」他的沉默得到年長者的笑容，比他要矮上一個頭的人輕輕去撫/摸他的頭髮，說別多想，你們之間沒有差距，只不過兩種口味的人生而已。「他說不定也很喜歡你這種生活呢。」

會麼？擁有著美滿家庭的人，會羨慕自己這種總會在獨處時被孤獨包裹的生活麼？辛夷當時還在疑惑，可現在將心中情緒藏起後，突然覺得很容易就能夠想明白。他或許會，畢竟一路順風順水的人，一定會被別人那看起來波瀾壯闊的路吸引，然後一樣開始想像如果是他這樣會變成什麼樣。

畢竟很多時候，人生還是別人的最有意思。

他並不知道，在同宋不難約好時間不再說話後，另一頭的人經歷了怎樣的激動。小沒被他吵得頭疼，突如其來興奮到躁動的人在床上翻滾尖叫像條蛆一樣扭來扭去，連枕頭都給扒拉下去。他耐著性子打完遊戲，回頭對宋不難補上一腳，罵到你是不是吃了二斤雞血。

笑到整張臉都皺成包子褶的人舉起手機，虔誠如捧著聖旨一般。熒幕上寫著：下午5點在我店裡吧，早上起不來，今晚得熬夜。對方回覆說好的，早早休息。

小沒毫不客氣地潑冷水道：「以工作名義相約成功的見面，也值得你高興成這樣？又不是去約會。」

奈何正在興頭上的人毫不在意，只是捧著手機在床上繼續扭動，嘴裡念叨著什麼萬里之行第一步，等相處熟悉了再去表達心意，成不成都不是問題。

什麼戀愛腦。小沒狠狠唾棄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