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下午認慫求情到第二天早上，才聽到爸媽鬆口說同意他繼續住在外面，但必須接受老兩口一周三次的突擊檢查，不分時間早晚。坑了他的宋不險倒是一臉神清氣爽，說自己也可以在老兩口沒時間的時候代替檢查，有問題就立刻彙報。

這個提議全票透過，沒給宋不難一點拒絕的機會。

拎著爸媽的關照來到電梯里，宋不難哭喪著臉對著宋不險呸呸呸地吐口水，說他是惡毒的小矮人，明天就被怪獸抓去當牆磚蓋了城牆。大他十歲的人毫不介意，甚至露出個包含威脅的笑容來，語氣輕快：「去好好查，所有細節我都要，最近估計拜託你燒紙的不會太多，有了再去你店裡吧。記得隨時跟我彙報，最好是圖文並茂。」

面對這等的獅子大張口，宋不難踢了眼前已經發動的車一腳，衝上車的人大喊：「你怎麼不讓我做PPT彙報呢！壞哥哥！明天就去你家門口潑油漆。」喊話結束嘴都沒來得及閉上，就吃了滿口尾氣，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宋不難氣地跺腳，說好的把他一起送回去呢。

坐在車上的宋不險從後視鏡中看到耍脾氣的弟弟，沒忍住嘴角的笑意，在等紅燈的間隙給小孩轉了筆行動資金，那邊罵罵咧咧發來一堆抱怨，倒是絲毫沒影響收款的速度。

【你從哪知道的當年我隊伍的任務和實驗室有關？】很開心小東西終於問到正事，宋不險回覆到：林墨繪。

宋不難畢業於容城軍校，是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全科幾乎都是滿分。現在資料中只寫了在學校中曾參加過多城聯合訓練，為期一年，以第一名成績回到學校。但在畢業後拒絕所有邀請，為私人家族工作，而後轉為個體戶，去開了自己的店。

籠統的介紹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偏愛自由，不願意循規蹈矩的生活。但宋不險很清楚自己弟弟都經歷了些什麼。

所謂多城聯合訓練，是個謊言。當時剛剛大三的不難被猛隼總部的高層找去，同一群從其他城市找來的人，組成了一支特殊隊伍。這支隊伍不受猛隼管理，只是在那裡面秘密接受訓練，經過三個月的集訓，他們成功磨合，接下自己的第一個任務。

去外城抓一個重要人物。當時資料中寫這人是個科學家，從事尖端科學實驗，但在允許之外搞出些奇葩東西，威脅到數個城市的安全。猛隼本意要從自己這裡抓人入隊，但被其他掌權的人拒絕，表示他們並不適合。

那場抓捕被影響最小的便是容城，所有人都只是在電視中得知外面的城市發生了一場規模不小的械鬥，傷亡慘重。宋不險作為不難的緊急聯繫人，在看到信息的第三天才被人敲門，說是要接他去趟外城。

一路上他手腳發僵，心中忐忑不安，將所有可能發生在宋不難身上的事都想了一遍，甚至是該如何給爸媽解釋自己弟弟突如其來的死亡。他從來沒有那麼緊張過，站在病房門前，躊躇半小時都沒敢抬手開門。

醫院的氣味讓他腹內翻湧，胃酸幾乎反流進嘴巴里，苦澀味讓他呼吸困難，整個腦袋都悶悶的像是被人敲打過。接應他的人也不催促，靜靜站在身後如同兩塊大石頭，壓在他心裡。

「宋先生。」有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打破了他的緊張。回頭看到個頭髮全白還拄著拐棍的老爺子，身材雖有些佝僂，但一雙眼睛精明銳利，看上去是個不好惹的人。老爺子同他對上視線，伸手示意他坐下來。

「對不難的受傷，我表示抱歉。不難是個人才，這次行動他功勞很大，經過這兩天的搶救已經脫離危險，請您來是考慮到由親人照顧會更好一些。」老人讓手下遞來個牛皮紙袋，上面有宋不難的名字，背面是封條。「這份檔案就由你們自己保管，至於不難以後用於生活的檔案，我們已經優化好發回他的學校。相信他選中你做緊急聯繫人的時候就已經說過有關於保密協議的事，在此我還需補充一條，需要你簽署協議。」

這根本不是商量。老人說話時語速十分緩和卻滿滿帶有不可拒絕的威嚴，作為上位者他有著很強的壓迫感。宋不險見過許多大人物，在官商之間行走可以說是游刃有餘，但眼前人叫他從內心中感到懼意，是從未見過的強勢。他接過協議細看，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宋不難跟他說未來會很麻煩。

「他們執行的任務失敗了，隊伍里除過不難，其他人都已經犧牲。培育這樣的隊伍需要大量人才、時間與資金，經過多城商議，未來不會再有。所以我們給予他的身份是在外城參與多城聯合訓練，回去後繼續上大四。而知道這件事的人，加上你一共十個人，我不希望有第十一個人知道。」

協議上有一條，寫著他們全家人的詳細信息，是威脅。他簽署文件後表示自己明白，在老爺子欣慰目光下走進病房，看到宋不難帶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整個人蒼白到幾近透明。

「他很幸運，我們找到他時只是休克，子彈穿過了右胸，沒傷害到心臟。但背上一些傷口並不是這次事件導致的，可以給我講講為什麼嗎？」老爺子跟了進來，輕巧關上門同他聊天。

宋不險高懸的心安穩下來，頹然坐在空床上，大口喘息著讓自己冷靜。老頭子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背幫他順氣，靜靜地陪伴著他們兄弟，還給他塞了個水果在手裡。

「那是他三歲多的時候出意外留下的，爆炸將他掀翻，整個後背都波及到，雖然治癒但疤痕一直在。」宋不險能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在抖，手腳發麻無法動彈，幾乎是機械地回覆問題。

耳邊傳來老爺子的哼笑聲，聽到他說這小孩確實是命大，兩次致命傷都活下來，以後肯定有福氣。「你放心吧，這裡的醫療水準是所有城市中最好的，不會有任何問題。最近就辛苦你照看他一下，你父母那邊就交給學校去解釋，不會被發現的。需要什麼就提出來，別委屈自己。好好休息。」

等到老爺子徹底離開，病房中剩他們兩個，耳邊只有檢測儀器在滴滴作響。宋不險看著弟弟的臉，忍不住眼淚地哭了出來。他從不覺得宋不難命大，自己這傻弟弟永遠是倒霉的那個，好事沒他，壞事全有。

「等回家了我就跟爸媽說，你畢業後哪都別去就在我那待著，至少安全。」昏迷的人聽不到他的話，但在被他握住手的時候，也有淚從眼角滑落。

那段時間的宋不難十分乖巧，不同他頂嘴也不跟他耍脾氣，就在每天為數不多的清醒時間裡笑眯眯看著他，像只小貓崽子。脆弱的模樣與兒時意外後的情形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次由他來照顧傷員，看著他虛弱的身體越來越瘦，能下床的時候已經是皮包骨頭。

他們不再談論有關隊伍和任務的任何事，假裝這件事已經從二人的腦中一齊刪除，默契持續了小十年。

然而那批設備的出現不止帶來有關實驗室的事，他還被告知當年的老爺子已經去世，有知情人爆出很多信息。那個科學家就是被禁止的實驗的主理人，任務失敗則是因為科學家周圍的保鏢都不是正常人，他們被成功改造成非人類的東西。而這件消息當時高層都知道，卻沒告訴任務隊伍，甚至去現場救援都是等對方的人撤走數小時之後。有幾個人死於救治不及時。

「這個消息現在有多少人知道。」他問帶來消息的人。對方並未明說，只提醒他暫時不會大範圍傳播。

「但有一點你要注意，實驗室這次會暴露自己，應該是個信號，在提醒某些人或某些組織。你弟弟作為當年參與過行動的倖存者，說不定會被針對。」

宋不險清楚，給了對方報酬便轉身去聯繫宋不難。

他沒能成功將弟弟管在自己手下，說自己野慣了不喜歡辦公室的人畢業後亂跑一汽，在眾人的反對下選擇開了家小店鋪，天天接別人家燒紙祭奠的活計來生活。偶爾會在幾個朋友的帶領下繼續東奔西跑，美其名曰幫忙。

所以在小沒說他被水蘇帶去外城幹活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猜出來宋不難肯定是出了事。等小崽子進屋，不正常的臉色證實了他的猜想，在爸媽面前又不能暴露，只能耐著性子等吃完飯再去檢查。

他本不想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宋不難，可在聽到他與猛隼合作，覺得自己可以借猛隼的手，力爭可多一道保護宋不難的屏障。猛隼曾經作為第一支去對付實驗室的隊伍已經不是秘密，對實驗室的態度也是深惡痛絕，這次暴露他們一定會去調查。至少能夠吸引一部分注意力。

宋不難肯定會聽自己的話去找線索，也就有極大機會同猛隼交流，自己到時候也可以用合作的方式請猛隼的人保護宋不難。

他將合同擬好放在手邊，等待著自己的好弟弟帶些有用的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