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櫃里幾乎被爸媽的心意填滿，宋不難累癱在沙發上，休息一晚上存下的精力因收拾半小時屋子而消耗殆盡。他打開手機，決定在找消息前先看看本職工作。

拜託他幫忙給親戚朋友代燒的人排了百十來個，有幾個已經將錢都打了過來，他一一回覆說今晚就解決。確定了沒有其他新訂單，就在圈子裡用來表示近況的地方發了條自己最近去辦事不接代燒業務的信息。

在去採買代燒物品前，他決定再睡一覺。裹著毯子舒舒服服躺在沙發上，不料困勁來得兇猛，沾到枕頭的瞬間就睡了過去。

夢裡是夜晚，他站在自己店鋪的吧台後面，手裡抓著熟悉的燈籠，眼前是四個人形的黑色斗篷，身體周圍被黑霧籠罩看不清細節。

鬼差鮮少白天聯繫他。宋不難好奇發問說這次怎麼出現得如此突然。四人說話聲音都是從頭頂落下分不出是誰開的口，憑著多年打交道的經驗，他判斷出這幾個人里只有一個是自己常見的聯絡鬼差。

鬼差說話聲音都是一個調子，如同沒調/教好的劣質AI語音，好在說話語速慢，聲音也很清晰，只需要在腦子裡稍稍把能對應到的詞語排列組合，就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此時四位大佬給他講述著一個超級大瓜：十多年前那場使得陰差被剝奪大半權利的「動亂」中主謀的幾個陰差，背後還有鬼差支持，至今為止甚至有幾個鬼差都消失不見。底下最近亂作一團，他們幾個得到上頭支持，來找他調查一下相關鬼差都會在哪。

宋不難捂著嘴表示這個瓜真得是保熟，他掐著自己大腿保持冷靜，問自己應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實驗室。偷生。」

他在興奮的尖叫中醒來，躺在沙發上如同一條蹦上岸的活魚，瘋狂搖頭擺尾來發泄自己此時體內的洪荒之力。宋不難想要放聲歌唱，打開窗戶插上音響那種。

什麼叫做幸運！什麼叫做得來全不費工夫！什麼叫想啥來啥！巨大的幸運衝擊讓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一個勁地扭動著。

還好在巨大驚喜下他還保持著一點理智，問鬼差們自己能不能跟好朋友分享這件事，特指自己身邊的不超過五個人。鬼差大度極了，直接表示不被廣泛傳播出去就行。

「我還管他這個！」宋不難當即就給小沒去了電話，根本不管對方還在睡夢之中，「他們甚至跟我說可以申請讓他們短暫幫忙。救大命了，他們能給我說的事那幾個叛出地府的鬼差能不知道？知道了會不給實驗室說？哇，鬼差確實單純哈。行了行了你別睡了，我這會出去買紙火，晚上咱們店裡見。這個瓜，保真保熟保能吃。水蘇也來啊！我要聽聽在陰差圈子裡這事已經是什麼版本了。」

宋不難不但買了紙火，還買了一大堆食物，美滋滋在店裡打著郵包，設想今天晚上的瓜田裡能有多少好吃的。這可比自己哥哥聽到的那些東西勁爆，有了這層關係，以後自己要調查這事能省多少事。

打郵包需要特殊信封，從城隍廟買來的專用紙需要自己折成物品所需大小，熟練工宋不難席地而坐，手速飛快地根據訂單多少去摺疊黏貼，順便將收件人名字仔細寫上。寫郵包他習慣用毛筆，飽蘸摻有硃砂的墨後在紙上刷刷點點，黑中微微透紅的字在光下十分悅目。

小沒踏進店裡的時候，看到了熟悉的紙火堆，這次還多出倆扎得很可愛的童男童女站在其中。叫他來一起吃瓜的猹一號認真地黏著郵包，而迎接他的是一疊郵包紙。「快折，整完燒掉咱們就能吃瓜了。」

早知道來了還幹活，他一定等天黑了再摸過來。小沒沒好氣地嗆宋不難一通，然後老老實實坐下來幫著自己好友繼續工作。

見他一個人來，宋不難好奇伸長脖子往門外看，問怎麼沒見到水蘇。「他被臨時叫走了，說有急事。咱倆八卦還不夠麼，叫他幹嘛。」

宋不難抬手拍他，說你個不爭氣的，水蘇那邊肯定有其他視角的瓜，檢討一下不就能湊出來全貌了。

這個言論引來小沒的白眼，對方以一記綿長的吐口水聲結束這個話題。

「話說回來，陰差投了實驗室，用勾魂的本事弄出些沒思考能力的人來能幹嘛，鬼差加入又是為什麼。那邊只說讓我好好調查，其他什麼也沒給說。鬼差啊，小氣吧啦，這麼大的事委託給我，不說報酬不說細節，我怎麼幹嘛。」

本來只是抱怨沒線索不好幹的宋不難說著說著又提起報酬的事，驀然間覺得火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試圖趁著只有他們兄弟倆好好罵一句鬼差。「他們上次讓我幫的事都沒結賬，又來這麼大的事，我上午特意提醒，結果人家壓根不理我。」

他不是財迷，只是覺得自己的付出應當得到回報，要薅羊毛騙錢去找自己哥哥就可以，只是對底下人把他當白工使有些不滿。奈何小沒並不理會他的怨念，冷靜地包裝著紙火，時不時因為他的喋喋不休歪起嘴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等過兩天我查到點什麼，一定不給他們說，先把錢要過來！虧本買賣，不行，我不接受！」宋不難大力拍地，拍得啪啪作響。透過語言消散些許的火氣在看到小沒表情後變成疑惑，自己兄弟的反常反應讓他心中警鈴大作，坐在地上開始四下亂看，試圖找到屋子裡第三人的存在。

小沒不吱聲，必定要作妖。宋不難早就決定把這句話刻在自己的墓誌銘上來警醒其他人，畢竟這是自己用血淚換來的寶貴經驗。他湊近微笑的人，投去試探的目光，問他在笑什麼。

小他十一歲的人指指自己的耳朵，他細看才看到一個肉色的貼耳耳機上微微閃著綠色。「水蘇，這會就跟鬼差們在一起。」小沒因為憋笑在磕巴，脖子都憋成紅色。

「你別告訴我，他跟你通話的時候沒戴耳機……」當事人表示十分後悔，腸子都悔得擰巴在一起。

「我確實沒戴，大家都聽到了。」小沒關掉耳機，水蘇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夾雜著嘶嘶的電流聲讓人覺得很不真切。吃飯又砸鍋還背後罵老闆，宋不難開始計算自己是待會跟郵包們一起火化比較好還是挖個坑埋點土來得真誠。

他隔空給鬼差們磕了一個，表示自己真就是嘴閑沒別的意思。那頭傳來熟悉的劣質AI聲，說已經差人去給他送錢了。

「啊——殺了我吧。」他頹然失力，靠在牆上表現得生無可戀。通話結束於他的吶喊中，小沒的笑聲無縫銜接，如果哈哈哈可以出現實體字，此時他的店裡應當已經被填滿。

「水蘇超大聲在電話那面提示我要你別說了，結果你還冒出句威脅，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哈哈——」現在將地拍得哐哐響的變成了小沒，只不過他是快樂，自己是作死。

宋不難如同被抽走筋骨的帶魚，軟塌塌一堆碎肉癱在紙堆中，雙目失神彷彿已經要駕鶴西去。小沒已經習慣他時不時整這死出，熟稔地掏出手機留下影像記錄，忙不迭給水蘇就發過去。配文：快給鬼差們看看，小崽子要化了。

讓碎肉起死回生的是夢叔，永遠溫柔得體的伯伯穿著風衣走進店內，拎著保溫桶與手提袋，蹚過一地雜亂來到他身邊。冰涼柔軟的手落在宋不難臉上，柔聲詢問：「不難寶寶怎麼啦，看著很不開心，要不要喝丸子湯呀。」

拒絕世界上任何一份安慰都不能拒絕夢叔，宋不難鯉魚打挺坐直身子，猛猛點頭說自己要喝。小沒笑他沒出息，轉頭跟夢叔說自己想要比宋不難多的丸子。

與熱湯一起落在宋不難手中的是一沓錢，刺/激的他差點連碗都給扔掉。他表現得楚楚可憐，問夢叔為啥給錢。

「你跟水蘇少爺那邊的朋友抱怨沒工資，他們就拜託我給帶來，說這次委託的報酬等快完事了再送來。」

宋不難捧著碗汪的哭了，被夢叔用手帕抹臉，說受傷得養，不能幹嚎。小沒笑得更大聲，期間還被湯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自從有了聯繫方式，托猛隼黑科技的福，辛夷幾乎可以時時刻刻在地圖上看到宋不難在哪。從猛隼離開後的人去了個老小區，住一夜後去往距離他房子很近的地方，現在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小店裡。

猛隼雖然口頭說是合作結束，卻在宋不難的店面外安裝了監控設備，解釋說是為了確定他不會被那個銅幣報復。

這麼好的人才，組織怎麼會捨得放過呢。老大一語道破，給他發來店門前監控的畫面，說這個他可以隨時去看。

現在是夜裡九點，店裡燈火通明，是漆黑街道上最吸睛的存在。猛隼的監控設備很精良，放大後可以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店內的人都在桌椅之間，地上堆放著許多包裹。

「這些東西是他們辦事用的？」老大湊過來好奇道。

辛夷點頭回覆說是用來燒的。他心中已經浮現出那天夜晚看到的景象，衝天火光將眼中的半個世界照亮，那小小的人兒站在火焰根部，像是融入畫中的精靈。精靈有著一雙讓他迷戀的眼睛。

「哎？幹嘛去啊？」面對突然起身就走的辛夷，老大很好奇是什麼東西能讓這個工作狂活也不幹非要晚上出去。

「我今晚休息。」聲音從遠處傳來，人已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