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靜悄悄的，月亮隱匿在雲層之後，程錦朱穿好了衣服溜出了觀星閣，直奔望月居而去。

她還記得宋嬋娟說晚點會告訴她宋夫人的事，這個點不知道宋嬋娟睡沒睡，她只知道如果她自己不去一趟望月居，今夜怕是睡不著了。

觀星閣的人作息和宋白榆一樣規律，程錦朱溜出來的時候，在院子里幾乎沒看到什麼人，她很快就到瞭望月居。

望月居門口還站著兩個守門的丫鬟，看打扮不像是丞相府的人，而是宋嬋娟在宮裡帶來的。

拜那位皇太女所賜，程錦朱對於宮裡的人都有些發怵，她試探著問道：「不知大小姐可歇息了？」

「是程小姐嗎？」那婢女並沒有回答程錦朱的問題，而是反問道，程錦朱點了點頭，對方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又道，「程小姐請吧，大小姐在等您。」

宋嬋娟在等她？

聽到這個答案，程錦朱有些驚訝，她沒有猶豫，抬腳進瞭望月居的門，沒有人引路，程錦朱看著正室的燭火明明滅滅，她走到門口，輕輕叩了叩門道：「嬋娟姐姐，你在嗎？」

「在的，進來吧，小金珠。」宋嬋娟的聲音隔著門傳來，顯得格外的小，程錦朱推開門走進來，就看到宋嬋娟正坐在燭光下綉帕子。

這麼晚了，她還在綉帕子，還是就著那樣昏暗的燭光，本來事情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看到這一幕，程錦朱還是忍不住道：「嬋娟姐姐，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做綉活？傷到眼睛怎麼辦？」

「不是什麼大事。」宋嬋娟說，一邊說著，她一邊把沒綉完的帕子收到了一邊。

這次秦華歌允許她回來，條件就是要一條她親手繡的帕子。

很早之前，沒有和秦華歌撕破臉的時候，她給秦華歌綉過不少帕子，後來秦華歌破壞了她的婚宴，把她搶進宮裡關進棲鸞殿的那幾天，她把自己送給秦華歌的所有東西都毀了，那些帕子也盡數丟進了炭爐里。

宋嬋娟太了解秦華歌了，對方這次要的只是一條帕子，她知道，遲早有一天，秦華歌會讓她把她毀掉的東西全部還回去的，畢竟秦華歌這人，素來瘋狂偏執。

壓下去了心裡的思緒，宋嬋娟道：「小金珠，你這次來找我，是想知道阿榆的事吧？」

「是的。嬋娟姐姐，宋夫人對宋白榆一直這樣嗎？」程錦朱問。

白天那麼一個照面，她就覺得宋夫人好像精神也有些不正常。

為什麼要關心宋白榆呢？

程錦朱有些想不出答案，或許是因為她討厭宋白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心裡給自己的行為找好了借口，理智又告訴她根本就不是那樣的。

宋嬋娟說：「這件事要從很早之前說起了，夫人比我母親先認識的父親，她是平寧侯府的小姐，和父親算是青梅竹馬，她一直都以為父親會娶她，可後來父親選了我的母親。」

「從母親嫁給父親開始，夫人就把母親視為一生之敵，她揚言非父親不嫁，一直沒有成親，平寧侯府那邊實在沒有辦法，就同父親商議讓她入府做了平妻。」

「夫人嫁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四歲了，母親纏綿病榻，父親日日陪在母親身邊，記得那個時候，我每次見到夫人，她都陰沉著一張臉。」

「她一直都想同母親爭一爭，可惜了母親身體不好，沒多久就撒手人寰，活人總是比不過死人的，父親不許夫人提母親的名字，還因此冷落過她兩次，她便消停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了阿榆。」

「夫人比不過母親，就把壓力全給了阿榆，她要阿榆必須比我好，我喜歡繡花，阿榆才兩歲，針都拿不穩，她就逼著阿榆也繡花，後面更是請人教阿榆彈琴作畫。」

「父親也知道這些，他覺得自己愧對夫人，對於夫人教導阿榆的事，他並不怎麼插手，只是托關係將我送進了宮裡做皇太女的伴讀，他以為，只要我不在家裡，阿榆就可以好過一點。」

「可是並沒有，我入宮之後，夫人變本加厲的對待阿榆，她要阿榆名揚秦京，要阿榆也可以進宮，只是我大阿榆五歲，我進宮那年她也才五歲，她哪裡懂得什麼揚名，只是為了不挨打必須滿足母親的要求。」

「阿榆和她母親不一樣，她小時候便喜歡纏著我，跟在我背後叫姐姐，那時候年紀小，想事情不懂得權衡，得了皇太女的歡喜，我就覺得自己可以救阿榆脫離苦海，於是我帶著皇太女來到宋家試圖給夫人施壓，皇太女走後，換來的是夫人變本加厲的對阿榆的逼迫。」

「因為這件事，夫人也恨上了我，父親更是因為我自作主張丟了宋家的面子而責罰了我，甚至勒令我再不許管阿榆。」

「那幾年我徹底搬進了宮裡，和皇太女同吃同住，再聽到阿榆的消息時，就是從貴女口中聽說她如何才名遠揚，引權貴折腰，她們所有人都羨慕阿榆，只有我知道，阿榆一身才名，全離不了夫人的棍棒。」

說到這裡，宋嬋娟沒有再繼續說，她輕輕撥弄了一下燭芯，引得燭火越燒越旺，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五官平白添了幾分疏離感。

程錦朱之前聽到秦京城所有人都對宋白榆的才名讚不絕口的時候，她心裡總是不以為意，感覺宋白榆裝模作樣，甚至她還不止一次當著宋白榆的面叫對方迂腐貴女，卻不知道這些竟然全是源於宋夫人的逼迫。

這一刻，程錦朱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宋白榆了。

雖說程嶼平也總想讓她做個規規矩矩的貴女，只是程嶼平最多也就是口頭上說說罷了，倒不至於處處緊逼。

程錦朱又想起了宋白榆早起背書，還有她年紀不大，卻被盛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之前聽到這些，程錦朱只覺得不可能，十幾歲的年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算宋白榆真的有天賦，哪裡有時間去學？不過就是嘩眾取寵。

今天她不這樣認為了，日日被宋夫人逼迫，宋白榆平日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達到宋夫人的要求，她或許真的如傳聞里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