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四字還未問出口，桃酒銷就已從李宣手中抽回藥瓶，衣服一攏，靠坐回床頭。

「我自己來就行。」他朝李宣晃晃手中白瓷瓶，笑道，「阿宣去做些準備吧，明日回豐縣，想必趕得緊。」

李宣視線在桃酒銷臉上定格了許久，手指藏在袖下輕輕捻了捻，似乎方才那觸感還經久不去，全黏在了指尖流連間。

「那你自己塗吧。」李宣沒再說什麼，起身就出了門。

見房門關合，桃酒銷深深吐了口氣。

他垂頭看向自己下方，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好險......」

這種時候破功，該讓李宣做何想法？

人家好心給自己上藥，有閑心關心自己傷疤，自己卻在期間存了別的心思，這不是流氓就是變態。

哪種都挺膈應人的。

桃酒銷嘆了口氣，把藥粉隨意往背上一倒，似乎沒有痛覺般抹了一手就當結束了。

草草了事。

李宣沒離開，只是坐在門外，透過門縫看見桃酒銷的動作，眉頭不由一蹙。

「對自己都這麼敷衍？！」李宣不知為何氣不打一處來，幾次想衝進屋替桃酒銷上藥，但還是忍住了。

他努力讓自己的視線落在門前的青磚上，看上面夾縫中露出幾棵青草搖晃，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知道，他最近對桃酒銷的事過分關注了，便是只要是桃酒銷的事，他都想插一手，什麼都想留自己的一席之地。

已經到了一種不可理喻的地步......

太奇怪了......

第二日李宣起床時，桃酒銷和桃明崇已經去大朝會了，安靜了幾日的鬱南王府像是游魚歸海，慢慢活泛起來。

就如李宣剛從屋內踏出，就見桃酒銷院外擠滿了一堆丫鬟小僕，大家人擠人堆在院門口，扒著門框朝里張望，卻誰都不敢踏進一步。

交談聲在見到李宣本人時達到了巔峰，李宣還是頭次知道這府內的人原來這麼......活潑......

李宣只是沖他們禮節性笑了下，就想去做自己的事，但一個小僕的話冷不防鑽到他耳里，把他凍得一激靈。

他猛地看去，就聽那小僕接著信誓旦旦道：「我跟你們打賭，這位貴人將來就是咱們的將軍夫人！」

他說什麼？

將軍夫人？！

李宣只覺晴天霹靂，把他劈的焦糊焦糊。

「管好你們的嘴！」白昇不知何時到了院中，他掃了一圈鵪鶉似的丫鬟小僕們，聲厲言荏，「整日要是閑得慌，就跟我去軍營練練，我相信將軍和王爺都相當樂意。」

語一出，眾人皆做鳥獸散。

李宣一聲嘆息，他看向白昇，知道這位是桃酒銷的副官。但比起對桃酒銷的放鬆，對上白昇，李宣總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他朝對方行了一禮：「謝謝。」

「沒事。」白昇擺擺手，目光沒有偏移，「將軍命我送你去豐縣接母親，你若收拾好了，那便現在就動身，夜半前應還能趕回來。」

「好。」

「對了，這個給你。」走前，白昇取出一份地契和一把鑰匙，「這是將軍為你們置辦的簡單屋子，就在臨水河畔，往後你就和你母親住那吧。」

李宣接過地契和鑰匙，輕飄飄的物件托在掌心似有千鈞重，壓得他有些承受不住。

「我算是將軍的隨從，住在府外可以嗎？」李宣輕聲問道。

白昇被這話問得一臉茫然，他理所應當道：「白日來王府做事，夜晚回家，有什麼不可以的？」

「隨從又不是一日到晚都得侍奉在身側。」白昇端詳李宣的神色，想起方才小僕的話，嘴角一抽，「若你是別的心思，那當我沒說。」

李宣愣了片刻，才知對方話里的意思，連忙否認：「沒有！」

「沒有就行。」白昇朝前走去，隨手一揮，「將軍隨性慣了，一天到晚尋樂子，通常想一出是一出。所以你也別對他太感恩了，指不定哪日他就說不要這個隨從了。」

白昇想到以前一直跟在桃酒銷身後替他填坑就覺得頭疼，所以先提醒李宣一句：「若是以後你被他不要了，就當功過相抵，別太記恨他。」

記恨桃酒銷的人太多，白昇怕桃酒銷折壽。

但這話他沒說。

李宣默默跟在身後，手中攥緊了那張地契和鑰匙。

桃酒銷會不要他嗎？

功過相抵......

真的能算得清嗎？

馬車上，桃酒銷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嘟囔道：「誰在想我？」

「罵你還差不多！」桃明崇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把桃酒銷的頭，「注意分寸！別在大朝會上也這副鬼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像什麼樣子！」

「行行行。」桃酒銷滿不在乎，他伸了個懶腰朝後一靠，閑散道，「那就現在讓我鬼樣一會兒，提前放鬆放鬆。」

桃明崇瞪了他一眼，只覺氣急，就把頭一扭，懶得再搭理。

兩人丑時就出發，這會兒接近卯時了才堪堪到宮牆下。

桃酒銷剛下馬車，就遠遠聽到一聲音，禁不住嘴角一抽，翻了個白眼。

「這不是桃將軍嗎？許久未見，大漠黃沙也未能掩將軍半分神采，依舊如此風流倜儻，真是吾輩楷模啊！」

桃明崇往後看了眼，拿手肘拱了下桃酒銷，壓低嗓音警告：「為父要先進去，你快些來，別惹事！」

桃酒銷擺擺手，示意桃明崇安心。

待桃明崇走後，桃酒銷才一聳肩，臉上堆上笑回過身去：「這話說的，言重了。」

「怎麼會？」來人是祁王，當年祖輩也和先帝一同打江山，被封了號。

他早些看桃酒銷就很不爽，每每見面都要一番陰陽怪氣。

他盯著桃酒銷的臉，笑了聲：「聽說桃將軍逃了婚不說，還頂撞了二皇子，真是膽大包天吶。」

桃酒銷笑而不語，示意他接著說。

果然，就聽祁王滔滔不絕：「之前就聽說桃將軍綁了欽差大臣羞辱一事，我還當世人對將軍言之過重，哪想到將軍的膽子只有更大，沒有最大，真是吾輩學不了的。」

桃酒銷深吸一口氣，他拍了拍對方的肩，回道：「怎麼會，有一點你還是比我強。」

「什麼？」

「嘰嘰歪歪，跟八婆似的。」桃酒銷笑得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