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酒銷和李宣正爭執不下，聞聲互相推阻的動作皆是一頓。只不過桃酒銷反應更快些，在李宣愣神時一下將斗笠奪過按在李宣頭上。

「小郎君，遮遮太陽，別謝我。」桃酒銷拍拍手，滿意地欣賞小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樣，這不比自己戴著好看？

這會兒被白紗遮掩了面容，桃酒銷才發現，這小美人雖說不上壯碩，但日夜砍柴搬運也練出了一身薄薄的肌肉，有力卻不突兀。抬手間，衣袖下滑露出流暢的肌肉線條，看著頗為賞心悅目。

桃酒銷如欣賞稀世珍寶般摩挲著下巴：「不錯不錯。」

「不錯什麼？」李宣忿忿摘下斗笠，咬牙切齒。

站在破爛客棧門口的人被無視，他撓了撓頭，朝兩人大喊了聲：「這兒有人呢！別調情了，桃......」

「酒銷」二字還未出口，那人臉側就飛過了一個東西，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一道血痕連帶著痛意讓他立馬閉了嘴。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無語地嘀咕：「這麼狠......」

「他剛剛喊什麼？」李宣還是把斗笠往桃酒銷頭上摁了，惑道，「桃？」

桃酒銷拗不過他，也就隨李宣去，只不過自己撩起白紗一角，好歹能喘口氣。

他視線往爛屋前的人瞟去：「估計是讓我們快逃。畢竟這把年紀了都沒討著媳婦，見到別人如此恩愛，可能沒法控制自己砍人的心。」

他面上帶笑，但那人被他視線一鎖定，渾身直打寒顫，半句話都不敢再開口。

「你認識他？」李宣聽桃酒銷這語氣似乎與對方很熟稔，問道。

還沒等桃酒銷回答，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把撩起白紗和桃酒銷大眼瞪小眼：「誰跟誰恩愛了！」

桃酒銷被他的反應逗得直想笑，但這會兒輕輕把白紗放下，側過身悶著嗓子裝不知情：「我不知道啊，這你得問他。」

說著，他手指向了那人。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又不是我說的，誰說的問誰去。」那人趕緊撇清自己，不想惹禍上身。

他看向那個躲在斗笠下的人，方才只是見身形眉骨像，但對方黑的跟塊碳似的，他越發覺得或許是自己認錯了人。

可這會兒三言兩語間對方那不要臉的勁兒......

不用懷疑，肯定是桃酒銷這無賴！

而且還不知道從哪裡拐了個「對象」回來，不過看這「對象」的架勢應該是桃酒銷還沒追到手。

沒用啊，真沒用。

那人細細想著，感嘆桃酒銷風流浪子卻從未得到過真心，那跟他這個千年老光棍有什麼區別？

那人越想越來勁，覺得桃酒銷也不過如此。

即便自己打不過罵不過，但腹誹幾下，這桃酒銷又不是神仙，哪能知道他想了什麼？

「想完了嗎？」

耳邊幽幽響起的聲音如惡鬼纏魂，嚇得那人一激靈，差些閃了老腰。

「娘的，老子半隻腳都入土了，被你一折騰，明年就能給老子燒紙錢了！」那人揉著耳朵罵罵咧咧，一口一個呸。

桃酒銷不以為意地挑挑眉：「講點道理，我就只是說了四個字，是你自己想的太投入，可怪不得我。」

「在心裡罵我罵的開心吧。」他朝那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映在一張黑臉上，更像是厲鬼索命。

那人：......

「哪能啊，誰敢說你！」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義正言辭，就差表忠心。

桃酒銷上下掃了他幾眼，不置可否，把這事翻篇：「我們要在這住幾日，還有空房嗎？」

「有......」

這破爛地方別說人來住了，連鳥蟲蛇鼠都不屑一顧，空房自然有的是。

可那人剛開口，手臂就被人狠狠一擰，「有」這個字一連換了幾個聲調才降下來，扭曲著臉從牙縫中擠出：「有沒有呢？」

他恨恨地瞪著某個笑得開懷的人，要是眼神能砍人，桃酒銷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你不是這裡的掌櫃嗎？」李宣站在桃酒銷身後，沒注意到桃酒銷陰險的小動作。

那人叫苦不迭，手臂上的肉都感覺要被擰下來了。

「掌櫃的出門玩去了，我在這幫他看幾天。」他瞄著桃酒銷的眼色信口胡謅，「我去幫你們查查還有沒有空房。」

「一間也行，能住就行。」桃酒銷放過他，「我們很隨和，不挑的。」

隨和你奶奶！

那人和桃酒銷相視一笑，轉頭就翻了個白眼。

進門前，他又偷偷回望了眼站在桃酒銷後頭的李宣。

長得確實不錯，就是被桃酒銷看上，倒了八輩子血霉。

「你們很熟？」等著無事，李宣繼續之前的問題，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認出你了？」

「是，不過他是自己人，不會告狀。」桃酒銷摘下斗笠在手中把玩，在李宣聽不到的地方又悄聲補充了句，「他也沒這個膽子。」

那人進屋溜達一圈很快出來了，畢竟沒什麼可察的。

某位爺都說了，一間就夠，那哪能再多出二三四間？

就算多出來，也得給它砸了！

「現在就剩一間房，我帶你們去？」那人和桃酒銷交換了下眼神，得到滿意地一點頭後，在心中冷笑一聲。

「真的只有一間房了？」李宣看看這地方，有些不信任。

「這客棧是破，但價格公道，還是有不少人過來借宿的。」桃酒銷替那人回道，「小郎君，你不信我就算了，也不能不信所有人吧？盧五會哭的。」

「盧五是？」李宣惑道。

那人趕緊拍了拍自己：「盧五就是我，我就是盧五。」

李宣上下打量了番這個人，鬍子拉碴，頭髮亂蓬蓬的，灰衫罩身，踢踏著一雙草鞋，腰間別著一個葫蘆和一桿煙槍，說話時帶笑，但看著有點傻裡傻氣。

李宣完全無法想像這人哭會是什麼樣子......

「小郎君，世道大得很，有巾幗英雄女中豪傑，怎麼不能有粗獷男兒嚶嚶落淚？」桃酒銷猜透李宣的所思所想，開導他。

盧五：......你放屁！

李宣心下一動，趕緊朝盧五鞠躬致歉：「抱歉！」

盧五咬牙認下這個莫名其妙的道歉，擺擺手：「無所謂。」

說罷，他重新介紹自己，免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全毀在桃酒銷這無賴手裡！

「我姓盧，單名一個五，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師，但有友。素來瀟灑自在慣了，不拘什麼小節，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後也不必同我客氣。」盧五大大咧咧地指了指桃酒銷道。

桃酒銷適時補充了條：「但愛哭。」

盧五隻當沒聽見，朝李宣揚了下頭：「你呢？」

「我......」李宣看了眼桃酒銷，不是很想在這人面前說出自己的本名。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在桃酒銷面前就是說不出口。

或許是知道對方也沒向他交底，他隱隱有股犟勁，不想先鬆口。

好像誰先說了，誰就輸了。

但現在盧五都好好介紹自己了，他若這會兒繼續沉默，實在是無禮。

無奈下，李宣只能認輸：「我叫李宣。」

一剎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某隻狐狸的眼睛亮了。

但當他再看去時，就只是看見桃酒銷輕笑著注視他，低緩的嗓音如流水般滑過他耳邊：

「李宣，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