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正要開口罵人的話堵在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是了，這狐狸陪自己奔波了三天三夜，自己體壯無所謂，可這狐狸瘦巴巴的一看就弱不禁風，這會兒估計也是強撐了。

良心的譴責讓李宣妥協，他順著桃酒銷不再掙扎，回道：「好。」

兩人正要去找間客棧借宿，李宣就見桃酒銷偷摸著往自己臉上抹了層泥巴。

「你幹什麼？」李宣蹙眉不解。

桃酒銷在明德鎮可謂家喻戶曉，人人都識得他的真面目，倘若就真的毫不掩飾的大搖大擺走在街上，桃酒銷保證，不出三秒，自己就會被壓進王府生死難料。

桃酒銷把自己一張臉糊的黝黑後才滿意地拍拍手，半真半假道：「小郎君，你還記得我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嗎？要就這麼被逮回去了，我可沒法再陪你找桃將軍了。」

李宣怔了下，點點頭。

但他看著桃酒銷那張白皙俊秀的臉被污泥掩蓋，仿若桃花跌落泥塵，失去了原本光鮮動人的色彩，不知為何他心裡相當不好受。

進入大道，桃酒銷滿意地昂首挺胸，接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絲毫不覺尷尬。可李宣在意，他越是聽到四周嫌惡的聲音，心中那絲焦躁越如蜘蛛結網般迅速攀大，都快要籠蓋他整顆心臟。

李宣四處看著，正巧看到一個賣斗笠的鋪子。

「等一下。」他拉住桃酒銷就往那攤位去。

桃酒銷不明所以，調笑道：「怎麼？小郎君怕這日光毒辣將你曬黑了不成？」

李宣不答，在店家懸掛的各樣斗笠中細細觀察，然後一眼便確定了掛在最上頭的那個以竹條所編，綉著桃花的白紗笠。

「那個，多少錢？」

店家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喜笑顏開：「客官好眼力，這是咱家唯一一個用楠竹所編的斗笠了，看和客官有緣，便二十文賣您了！」

這價格讓桃酒銷忍不住眉毛一挑。

小郎君賣一捆柴也不過五文錢，這二十文豈不是要他的命？

他正打算自己再賣個人情，卻不料李宣已經摸出錢袋，點數後將整個錢袋一起給了店家：「正好二十文。」

「好嘞！」店家樂呵呵地接過，又細點了遍，確認無誤後就要把楠木斗笠取下。

「我自己來。」李宣個高，手只輕輕一抬就摘到了那斗笠。

輕盈卻堅固，翠綠的楠竹下是掩映在白紗中的粉桃。

和狐狸很像。

「小郎君出手真闊綽呀。」

桃酒銷摸了摸白紗，確實挺意外李宣會為了遮個太陽買這種東西，看著也不像是會拿自己當回事的人啊。

他正疑惑著，手中白紗突然被抽走，隨即腦袋上微微一沉。

李宣將斗笠給他戴上，靜靜看著那白紗輕垂掩面，透光透形卻叫外頭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有這個就不用擔心被發現了。」做完這些，李宣心裡的蜘蛛網好似被全部清除幹凈，渾身舒坦。

桃酒銷捏了捏白紗上的桃花，情不自禁地輕笑道：「謝過小郎君了。」

直到這會兒，李宣才發覺自己的所想所為非常奇怪。

這隻狐狸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被人嫌棄被人厭惡也都是他的事，自己操這麼個閑心做什麼？！

瘋了吧！

「你不是累了嗎，趕緊找客棧去。」李宣臉色有些不自在，但仗著桃酒銷現在看不清自己的臉，倒也敢正大光明地對著他。

桃酒銷不置可否，帶著李宣走街串巷，溜到了明德鎮鎮南一角。與來時一路的繁華不同，鎮南這處像是與世隔絕般靜到不惹塵埃，彷彿一呼一吸都會打破這份靜謐，讓李宣不由放緩了腳步。

他左右打量，入目皆是一片光禿禿。

只有滿坪碧綠的草和一條無聲流淌的河，沾染草色的河水映著藍天白雲，將這方小世界送到四方大地。

這景色文人雅士可以說是美，但在李宣眼裡就是某隻狐狸是不是又在憋壞招了。

「這裡有客棧？」

桃酒銷就算隔著白紗都能看到李宣非常不信任的眼神，有些好笑：「你怎麼這麼不信我？」

李宣：「你覺得你有做過讓我相信你的事嗎？」

桃酒銷粗想了遍他倆的相處，相當誠懇地一搖頭：「沒有。」

李宣：「......」

「這次我沒騙你。」桃酒銷直接牽起李宣的手，沿著河岸走，「這裡了無人煙，是我閑暇時不經意發現的。」

「你哪日不閑？」李宣嗤道。

他看了眼兩人相牽的手，本想抽離，但最後還是由著桃酒銷去了。

桃酒銷只當沒聽見，繼續說：「這裡我還沒帶旁人來過，你是第一個。」

說著，他挑起白紗回頭望進李宣眼裡，眉眼含笑：「開不開心？」

「並不。」李宣一把拉上他的白紗，不滿道，「就算沒人也遮好了，萬一就被人看見了呢！」

「怎麼？怕我走啊？」桃酒銷哼了聲，手指輕輕在李宣手心勾畫，「沒想到小郎君對我用情如此之深，往後我更得對你好些不是？」

李宣被劃得有些癢，那癢從手心一路瀰漫全身，讓他猛的抽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羞怒道：「誰管你！別動手動腳！」

「好，小郎君臉皮薄，我以後就說說，成吧？」

李宣只覺頭痛欲裂，就怕再和這狐狸糾纏下去，自己早晚都得氣到七竅流血而亡。

桃酒銷見人被逗狠了，也不再繼續添油加醋，心滿意足地乖乖帶路。

又走了約摸一刻鐘，兩人站在了一棟看著搖搖欲墜的樓屋門前，屋門缺了一塊，屋舍頂上的茅草稀稀落落，被風一吹，又揚了一大片。

李宣有種不好的預感，就見門前豎著一塊木板，上有風流客棧四個大字，另有兩幅桌椅，瘸腿斷手，可能隨時都能壽終就寢。

這客棧哪配得上風流，漏風還差不多。

「這裡？」

「對。」桃酒銷摘下斗笠深吸了一口氣，滿意地一挑眉，「怎麼樣，不錯吧？」

李宣一時不知該怎麼點評，只知道要給他重新把斗笠戴回去：「誰讓你摘下來的！」

「悶得慌啊小郎君。」桃酒銷避開李宣的手，無奈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如此霸道？」

「霸......」李宣頭次被人這麼說，一時間臉上通紅一片，「別胡說！」

兩人鬧騰間，一人推開半耷拉的門走出，被吵醒的怒火通通往兩人身上撒：「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迷迷糊糊掃過兩個罪魁禍首，當視線瞟到桃酒銷時，不由瞪大了雙眼：「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