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吉聽說了大殿之上發生的事，委實替鍾離感到高興，趁著下午主子們都在午睡的空當，偷溜了出來。

鍾離剛走到院子里，遠遠地看到道路盡頭有個人慌慌張張地向院子里跑了過來。定睛一看，發現提著食盒做賊似的那個人竟是高吉。

不免心中納悶，高吉一般只有晚上能有點屬於自己的時間，這會子怎麼來了？

於是趕忙放下手裡的水桶，迎了上去：「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主子們都在午睡，暫時沒什麼事。」

高吉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將食盒放到左手上，右手則撐在院牆上喘氣。

看到鍾離剛打上來的水，也不管井水是冷是熱，舀了一瓢就往嘴裡灌了下去。

「慢點，井水涼。」

鍾離被高吉的舉動嚇了一跳，反應了一會才擠出幾個關切的字句來。

「沒，沒事。」高吉放下水瓢，抹了把嘴角說。

他一路小跑，早就口幹舌燥渾身發熱，喝點涼水下肚反而覺得清爽了不少。

氣息平穩下來，鍾離發現高吉看向他的眼睛裡，似乎有些濕潤，便問：「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替你高興，往後再沒人敢隨意欺負你了。」說著，高吉將手裡的食盒塞到鍾離的手裡：「這是我托廚房的大哥給你做的，不是主子吃剩下的。」

鍾離打開蓋子，果然這次的點心外觀上沒有以前的精緻。但是鍾離心裡是開心的，因為這份粗糙的點心，是高吉送給他的禮物，實實在在的禮物。

不是別人吃剩下的，也不是偷摸拿出來的。

鍾離拎著食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本想說句「謝謝」，可是「謝謝」兩個字似乎太過膚淺。

於是沉默下來。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就這樣對視了很久。在這場對視中，從進宮到現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都在兩人的腦海里過了一遍。

雖然絕大部分的回憶都是悲催的，痛苦的，但是這一刻，苦盡甘來。連綿數日的陰霾過後，此刻烈日當頭。

還是鍾離先把自己從回憶里抽離了出來，將高吉拉進了屋子裡。

先前看到院子煥然一新的時候，高吉就被嚇了一跳，如今再看屋裡的布置，對比之前，簡直是從地上飛到了天上。

艷羨之語脫口而出：「你如今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鍾離被他說得十分不好意思，忙跑去廊下生爐子燒水。高吉就隨意在屋子裡轉悠起來。

突然，他聽到內屋有響動，驚詫之餘，忙跑到外面問：「鍾離，你屋子裡有人？」

「嗯，羋侍衛。」鍾離抬起頭，平靜地看向他：「午膳羋侍衛喝多了，到我這兒倒下就睡了。這不我燒點水，等他醒了喝。」

鍾離一邊說一邊繼續給爐子扇風，高吉卻變得不自在起來。

一個大王身邊的貼身侍衛，睡在一個奴隸的床上，這要是傳出去得惹出多少非議。

也許是他在內宮呆久了，看到主子之間太多的爾虞我詐，思慮的不免就多些。

忙俯下身對鍾離說：「聽說這位羋侍衛很喜歡你的琴聲，不過人家是侍衛，他來了你不能趕，可是你終究……還是保持點距離吧。否則傳揚出去，他到時候一個不認賬，不知道的只會說是你攀高枝，亂了綱績。」

「不會，羋侍衛不是這樣的人。」鍾離打斷高吉的話。

「你怎麼知道他是哪樣的人？」高吉見鍾離聽不進話，語氣有些急躁起來。

這段時日高吉對他十分照顧，況且當日之事過去那麼久，也算塵埃落定，於是鍾離將羋珩如何從押送官手裡救下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說與了高吉聽。

聽得高吉目瞪口呆。

「還有這事，我一直以為……所以當日你沒有委身押送官？」

「當然沒有，若沒有羋侍衛，即便我委身於他，估計也活不了。」

爐子里的火很旺，水慢慢地沸騰起來。鍾離沒心思再去說別的話，自顧自地看著身前的爐子。

高吉一時卻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他沒有想到鍾離也會有欺騙他的一天。

說好了做一輩子無話不談的朋友的呢？至少到現在，高吉自認為沒有隱瞞過鍾離一件事情。

羋珩大約是真的醒了，伸個懶腰弄得屋子裡都是他的聲音。他打開房門，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高吉，殘留的睡意瞬間飛到九霄雲外。

「你怎麼在這？」羋珩質問。

高吉被這銳利的目光一掃射，驚懼直衝天靈蓋：「我…我…」

「高吉來看我的。」鍾離將燒好的茶壺端到桌子上，一邊倒水一邊解釋。

順眼看去，羋珩發現桌子上還有一個食盒，想來又是高吉送來的剩飯剩菜，便道：「你雖是惦念鍾離，但是主子吃剩的東西拿來拿去的也不好，往後……」

雖不知羋珩接下去要說什麼，可是光這兩句高吉就覺得委屈。

一來自己偷偷摸摸的把東西拿過來，雖說是主子們吃剩的，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心意，甚至還擔著風險。

二來這一次他誠心恭賀鍾離，是賣了人情叫廚房大哥做的一盤糕點。哪裡是什麼剩飯剩菜？

不由地打斷了羋珩的話：「羋侍衛，這次不是主子們吃剩的。」

這一說，羋珩半張的嘴巴定格下來，後話堵在了喉嚨里，然後咽了下去。

空氣里的尷尬慢慢充斥了整個房間。

自覺以下犯上，高吉忙俯下身來，致歉道：「羋侍衛恕罪，高吉失言了。」

他轉頭看向鍾離：「我想起來還有件事沒有做，我先走了，改日再來。」

說罷，不等鍾離反應，自顧自地退了出去。

羋珩仍舊睏倦著，也不覺得自己說的不對，以他的身份，不去怪罪高吉強詞奪理已經是格外開恩。於是安然地坐了下來。

鍾離自然知道高吉是被羋珩的話傷著了，可是羋珩的話都沒說完，是好是壞還不能判斷，反正高吉已經走了，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於是給羋珩倒了一杯茶：「羋侍衛，你喝點茶醒醒酒。」

羋珩正覺口幹舌燥，捧了茶在手更加不再去想別的。幾杯茶下肚，又覺得肚子有些餓，便打開了食盒，從裡面取了一個。

看得出來，盤子里的糕點造型一般，顯然不是給宮裡主子們吃的，不過都是廚房的手藝，吃起來味道倒也不差。

反應過來才發覺一口氣竟吃下了半數。

「人家送給你吃的，倒叫我都給吃了。」羋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摸摸肚子，卻似乎還沒有完全吃飽。

鍾離能說什麼，畢竟不止幾次有恩於自己，別說吃了自己幾塊糕點，就是叫自己後半輩子替他洗衣做飯，當牛做馬也說的過去。

便淡淡道：「我原也吃不下幾塊的。」

茶足點心飽，羋珩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未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