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行頭不再是付公公來送，而換成了禁衛軍的魏嵐。

皇上已經不把他再當成可以隨意揮來喚去的小皇子，而是需要慎重對待的對象。

流著暗金的衣裳安然地躺在來人冷硬盔甲中，熙端面色不變，笑吟吟地接過：「麻煩你了——今年怎麼不是付公公來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魏嵐倒是沒想到熙端會這麼問。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縱使要請這皇子出面儀式，也必然要給他個下馬威，不能讓他太猖狂。

只要不傻，看到禁衛穿的衣物都要禁衛軍頭目來送，肯定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三皇子居然還裝傻著笑眯眯地問他付輝呢，真是讓他意想不到。

三皇子都裝作一派和平了，他也不能戳破這假象，於是魏嵐低著頭，頗恭敬地說：「付公公有事，這祭服陛下交給別人不放心，才讓臣來送。」

三皇子點點頭，依舊是帶笑地：「辛苦了。」

魏嵐答了是，就要告退——他這才第一次地抬起頭，那三皇子果然是傳說中的一雙赤瞳，黑色的長睫格外顯眼，面若桃花，就是比起宮裡的女人也不落下風，甚至還多了幾分妖冶的艷麗。

他身後站著一位身量挺拔的少年，衣著樸素卻目若寒星。見魏嵐假裝不經意地打量熙端，他就沉默地看著魏嵐，好像只要這人敢做出一點出格的舉動，他就能當場把魏嵐除掉似的。

但他不會。魏嵐知道。

這可是沈沂塵的弟子。只是和三皇子在一起的時間太久，被迷惑了而已。他是武人，更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三皇子真面目的暴露，這位侍衛遲早會站到他們這邊來。

三皇子這次再現儀式，卻是與上次的氣場完全不同。他身後依舊只跟著一個侍衛，然而無論是他本人還是那侍衛，都脫胎換骨一般，明明只有兩個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壓境似的氣勢。

尤其是那三皇子，從容地踱步時，竟有幾分帝王風範。

他站在大殿中，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雙傳說中的赤瞳。

整整一年，未在皇宮露面，卻已經把朝廷攪了個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一直到沐恩節這等大節前一天還讓眾人爭吵不休的主角終於在所有人面前落落大方地亮了相，他開口，吐字清晰地：「兒臣李泓，拜見父皇。」

殿里落針可聞，唯有三皇子的聲音回蕩著，竟顯出了幾分空曠。

龍椅上的王沒有立刻應聲，三皇子就穩穩地低著頭，顯出十分的恭敬。

過了許久，才聽到皇帝發話：「起來吧。」

「謝父皇。」三皇子從善如流地答道。皇帝也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小兒子，看著他抬起頭後那雙含血一般的眼珠子，眉頭輕蹙了一下，又很快地恢復了。

他有心想問問眼前這個不卑不亢的少年，但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他隨意的一問，會不會冒犯神明。這麼一想，態度竟也難得的軟化了，說話近乎和氣地：「你大哥前幾日去看你了。」

三皇子面上顯出遲疑來。

皇帝看著他的表情，接著說：「朕和熠兒都很擔心你。清心宮的事朕也聽說了，熠兒是怕你邪物上身，想要幫你。朕今日和你說清楚，你也不要多想。」

皇帝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就要為太子開脫，言辭之間竟還有幾分命令的意味。朝堂上沒人是傻子，但三皇子無權無勢的，也沒人會為他說什麼。只任著皇上把太子帶人強闖清心宮一事說成是好心的探望。

「是，父皇。」那三皇子很乖順地應了，又忍不住似的，「父皇...」

「兒臣記得大哥來看我。但是，之後的事，我就有些記不清了。」熙端如此說道。

皇帝愣了。

「聽父皇的意思，是我和大哥起了什麼矛盾嗎？」三皇子瞧著皇帝，面上竟有幾分忐忑，看上去還是未經世事的小孩一樣。

「不記得了？」皇帝問他。

「嗯...」熙端低下頭，有些羞怯似的，「我最近老愛忘事...」

他不知道，可在場的人都知道。除了沒把三皇子請出來當面對質，其他有關他的一切幾乎都被朝堂猜了個遍。此時三皇子這麼一說，直接坐實了他們其中一個的猜測——三皇子應是有時會被邪神上身，控制的。

皇上頓了頓，既然人都說不記得這事，他再追究也沒什麼意義：「多注意點身體，讓王御醫給你開點藥喝著。」

三皇子臉上顯出幾分感動的神色：「謝父皇。」

皇帝點點頭，又朝人招招手：「過來吧，別讓諸位等急了。」

「是。」

三皇子很乖巧地上去，像以往的那些年一樣，拿起付公公給的彎刀，輕輕在手上劃了一下。

血從三皇子手上緩緩滴進清水裡。付輝眼皮跳了跳，只見那暗紅色的血在水中霧一般的散開，竟透出詭異的深紫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