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沂塵輕易不出山，或者說，從沈過記事起，他就從沒下過山。

誰請都不行。沈過沒長成前是全都拒絕，沈過長成後就交給沈過。

但這次沈過一說有事要找神醫前輩，他絲毫沒有遲疑地就帶人去了。

沈過不由感動。

世人都說他師父冷血難撼，但無人知多年前是他師父一人成軍，保家衛國。是他師父遊走江湖，四處施援。

但那位神醫如他師父所言那般難找。在那人隱居的地方幾次尋找未果後，沈沂塵幹脆地攔住了焦急的沈過，垂著眼睛：「別費力氣了。」

「我們去別處找找。」

說罷，竟是帶著沈過來到鬧市。

沈過更加驚訝。師父有多少年沒入過世了？從前是僕從服侍，後來僕從也老了，沈過也大了，就讓沈過跑腿。總之，沈沂塵是從來不肯下山的。

沈過隱約知道什麼，卻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見沈沂塵站在熱鬧的街頭，表情都是淡淡的。不由有些憂心。

「師父。」沈過猶豫著叫他，「不然師父在這等著，徒兒自己去問...」

「不必。」沈沂塵直接邁步走了出去，「你不知去哪打聽。」

「可是師父...」

同樣的粗布素衣，穿在沈沂塵身上卻出挑的顯眼，一下就從身邊形形色色的人中跳了出來。只消一眼，就能知道這人的不同尋常。

「過之，你可知為師為何不下山。」男人忽然開口。

「徒兒不知。」

「以道德心，掌殺戮劍。」沈沂塵目視前方，語氣平常道像是談論中午的吃食，「我辨不清是非，勘不破真偽。」

「下山又有何用？」

「只怕是會被有心人利用，當做手裡的一把劍罷了。」

這話沈沂塵從前也和沈過說過。但沈過那時只是懵懵懂懂的，並不是很明白師父的意思。

但如今再聽…卻是別有一番深意。

沈過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猛擊了一下，氣都有點喘不上來。

是了，師父送他走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還說，希望相信自己，會做的比他更好。

但他呢？

他才是分不清輕重對錯的那一個。

身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沈過身處鬧市，卻覺得像被投到水裡一般，渾身發冷。

「師父...」他艱澀地開口，「徒兒...徒兒...」

沈沂塵未回頭，但嘴角竟揚起一抹淺淺的笑：「不。」

他像是知道沈過想說什麼似的，接著道：「你做的比我好。」

然後頓了頓，又說：「跟著你的心。無論你想怎麼做，為師都會支持你。」

沈沂塵找到幾家藥店，問了問，又找到一個江湖郎中。然後帶著沈過，匆匆趕往另一地。

一直到了下午，他們才終於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神醫。

那人挽著頭髮，戴著面紗，手不停地忙活著。

這裡就是一間廢棄的小屋，而屋裡屋外的人卻一點都不少。托著胳膊的，包著布條的，哼哼唧唧的，一直排到屋子外面多遠。

沈沂塵帶著沈過，看到這個景象，默默地站定在了原地。

「在這等會吧。」沈沂塵說道。

沈沂塵聲音不大，然而那人卻像是聽到了一樣，竟百忙之中抬起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在那等著。」那人只抬頭看了一眼，就又迅速地低下頭，繼續診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