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仲秋節，玄劍宗上下卻比往常要清凈許多。

原因並不複雜。玄劍宗的弟子大多是從平常人家挑選出來的有仙緣的孩子，過仲秋節自然是要回家與家人團圓。

可是有些人卻不一樣。

作為孤兒在八歲左右便被賞雲發覺並提進宗門收為親徒的楚風落除了宗門以外，確實沒有什麼可以稱為家的歸處。於是他，還有一些和他經歷相似的孩子，便理所當然地留在宗門打雜，管理宗門中秋節事宜。

「那個鐵柱你把胡凳搬到那不礙事的地方，誒對對對，還有你秀花，我說仲秋節你擺個紅布作甚，又不是咱宗主結婚！對對都弄下來把那幾盆秋香擺上......」作為賞宗主親傳弟子加玄劍宗大師兄，楚風落自然地擔當了指揮的角色。

「誒大師兄，據說宗主前幾天收了個弟子？」一個弟子抱著盆菊花走過來好奇地問道。

「吶，這個，方秋，以後就是你們二師兄。」楚風落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藏在他身後的小少年。

那少年看起來稚氣未脫，年紀並不大。

「誒我跟你說，」楚風落突然神秘兮兮地拉著面前這個弟子蹲下來悄悄道，「前幾日那個跟我們宗門一直不太對頭的御靈門門主為討好咱賞宗主，送了一批美仙娥來。」

那弟子一聽瞪大眼睛：「那咱宗主......」

「咱幾千年來連個師娘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收，自然是一個不漏給那個門主送回去了。」楚風落頓了一下，接著道，「可是那個門主不死心，以為我們宗主好那口。這不是前幾天又送來了一批小童子。」

「宗主收下了？」

「那可不，再不收下那門主不知又會送來什麼更離譜的。」

「難不成咱宗主真的......」

「嘿你這小子，亂猜什麼！」楚風落瞬間給那弟子當頭一錘，同時心虛地四下望瞭望，「那些收來的小童子大部分都派到外門去掃地打雜了，就只有這一個。」

說著，楚風落把方秋從身後拉出來揉了揉腦袋。

「宗主說方秋有學道法的天賦，親自賜名收親徒。以後他就是我師弟和你們二師兄了。我罩著的，都不準欺負！」

「那是那是。」弟子向楚風落做了個鬼臉道。

「滾蛋，幹活去！」楚風落笑嗔。

兩個時辰過去了。

楚風落皺著眉仰頭看著掛在樹上邊的紅布。

「內個......師兄，太高了實在弄不下來。」秀花小聲道，「師兄你能不能御劍......」

「我御劍術還不太穩啊。」說著，楚風落御起劍向上沖。可是無奈紅布是很輕很靈活的絲紗，楚風落雖說能碰到那紅布，可是要將那東西挑下來卻很難。

劍飛回楚風落手中。

「這可怎麼辦？」楚風落嘆氣。

「要麼就讓它掛在那吧，還挺好看的。」有弟子提議道。

「現在好看，到晚上掛個紅緞子跟招魂似的。宗主不宰了咱幾個？」楚風落瞪了他一眼。

那弟子撓撓頭嘿嘿笑了一聲，他也沒什麼好辦法。

方秋輕輕拉了拉楚風落的袖子。

「哥哥？」

「啊？？」天天被師兄師兄叫慣了的楚風落對這個新稱呼猛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每年月夕，離這裡不遠的京城的酒家都會插畫竿錦旗，我們去借一根長竿子便是。」

這個小師弟年齡尚幼，說話聲音還帶著一絲黏糊糊的奶氣，撓得人心裡癢癢的。把楚風落心裡那股子焦躁勁全都給壓了下去。

——

「小孩子來這酒樓做什麼？那邊集市上都是送果子的，去那邊玩吧！」老闆娘看著櫃檯前兩個不算大的小少年，慈祥地笑著對他們說。

「老闆，你們這竿子賣嗎？」楚風落拉著方秋的手，指指門前的酒旗畫竿問道。

「要竹竿啊，送你們。這麼長夠嗎？」老闆娘很和藹地取下了一根備用的竿子問道。

楚風落看著那根竹竿，想了想道：「還要更長一點的。」

「好的。剛好多一根。」老闆娘爽快地拿了一根更長的竹竿遞給他。

「謝謝。老闆娘真是人美心善！」

「小嘴真甜。」老闆娘笑著目送他們的背影。

兩個人拿著戰利品喜滋滋地離開了酒樓。此時天色雖然還並不算太晚，但是閣子上早已經擠滿了準備玩月飲茶的文人。節日間京城的宵禁也放開，到處都有逛夜市的百姓和成群嬉鬧的孩子。楚風落和方秋正走到一個剛搭好的戲檯子後，優伶們在台下忙活，熱鬧非凡。

「我小時候就沒見識過這麼大場面。」楚風落看著眼前繁華的景象，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為什麼？」方秋睜著水靈靈的眼睛抬頭望向楚風落。

楚風落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師弟問的這麼直白。

不過想到他的小師弟對他曾經的經歷一無所知，他笑著解釋道：「被師父帶走前，我去過的最繁華的地方是一家小飯館，只是為了要一口剩菜而已。」

方秋聽後沒有說活，低下頭。

許久，他突然抬起頭，輕輕喊了聲哥哥。

「嗯？」周圍很嘈雜，楚風落蹲下來以便聽得更清楚。

沒想到小方秋用自己軟乎乎的手拍了一下楚風落的腦門。

「等我有錢，帶你去吃遍京城的好東西。」

「好啊。說定了，不許反悔。」

不遠處突然有人大喊：「喂，小心！！」

緊接著，一陣咔咔的聲音刺進耳膜。楚風落抬頭一看，竟是那檯子的主梁折了！那檯子後面的襯板已經失去了重心，向他們塌過來！

來不及了！楚風落本能地將小師弟護在懷裡。

嗯？

楚風落突然領子一下子被提起，然後就是風聲在耳邊呼嘯過，襯板那一瞬間砸在他身後，他和方秋同時得救了。

他轉身去看那個救了他的人，可是僅看了一眼便被驚呆。

他生平除了他師父賞雲以外沒見過這麼俊美的人。而且他眼前這位救命恩人似乎還多一種令人融化的溫潤。

「這個姐姐好漂亮。」方秋在楚風落耳邊偷偷說道。

沒想到卻被眼前這個人聽著了。他笑了笑，說：「謝謝，不過我可不是個姑娘。」

聲音清朗好聽，明顯是個男子。

「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快晚上了不安全，我送你們。」

「不必不必，太麻煩了。」楚風落連忙擺手拒絕。

「無妨，我本就是京城的神怪尹，護你們就是我的職責。」那人笑道。

「好吧......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姓林，林自卿。」

——

「這裡就可以了。」楚風落謝過林自卿，跟他告別道。

這時他突然感到脊背一涼。

他僵硬地回頭。

「師......師師師父您怎怎怎麼來了？」

「宗門規定沒有我或者其他長老的允許不可隨意下山。」賞雲冷冷道。

「......嗯。」

賞雲徑直走了過來。

「方秋還小，不知道算了，你明知故犯。回去領十個板子。」

「是師父！」楚風落戰戰兢兢。

「走吧。」賞雲揮揮手道。

楚風落趕緊領著方秋離開。

他們來到那掛了紅緞子的樹下。

「哎我這都是為了咱宗門啊師父真是不近人情!」楚風落抱怨道。

「哥哥，咱竹竿呢？」方秋提醒道。

楚風落兩眼一黑。

完了，忘了竿子了。

一陣風吹過，樹上那紅緞子迎風飄起，竟是被吹走了。

楚風落罵了一句，拔腿去追那紅緞子。

此時另一邊。

「既然是貴宗門內事，我也不便打擾，先行離開了。」林自卿行禮道。

「你是？」賞雲眯起眼。

「在下林自卿。」

「神怪尹林大人？」

「不敢當。」

賞雲仔細打量眼前這人，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呃，如果沒有事我便先告辭了。」

林自卿轉身欲走，卻猝不及防被賞雲抓住了肩膀。

「等一等......」

林自卿愕然回頭，好巧不巧那紅緞子趁著風也飄了過來。林自卿還沒反應過來，那緞子便被風直接拍到了他臉上。他整個臉被紅緞子蓋住，視線也被擋得嚴嚴實實。他忙伸手去扯，可是那緞子料子輕，纏得很複雜，他扯不開。

「別動。我來弄開。」手足無措間，他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只好乖乖站著接受面前這個他並不熟悉的人的幫助。

「好了。」賞雲耐心地解開了纏繞的絲紗，掀開了林自卿面前的最後一塊紅布。

急急趕來的楚風落剛好撞見這一幕

他直接大為震驚愣在原地。

掀紅蓋頭嗎這是？？原來自己將來的師娘是這種類型的！

楚風落怕自己偷窺被抓包，趕緊溜了。

「謝謝。」林自卿微有些尷尬，摘下那紅緞子轉過頭道了聲謝。

此時宗門的燈會已經開始了。賞雲身後一片燈火耀目。

空氣中浮動著一絲淡淡的木犀香。

「喜歡桂花嗎？」賞雲突然問道。

「喜歡。」林自卿笑言，「但是只有桂花未免太過於冷清了。我更喜歡人間的煙火。」

這是在告別了。

「嗯。」

「今晚月亮不錯，適合賞玩。」林自卿道。

賞雲笑：「的確如此。」

賞雲看著林自卿走，看著他的身影被淹沒在遠處嘈雜的人間。

清暉逐伊人，伊人入紅塵。

遙望天邊那一輪靜美的圓月，到底是藏了誰的牽絆，誰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