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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贖

    兩個人相互取暖,一個人彌補良心。 校園/甜虐 渾渾噩噩就快度過高中生涯的不良少年郎煙,在某一日為同伴出頭的事件中,無意間間接害死了一個男人。 在愧疚的作用下,他忍不住一反常態,救了那個男人的孩子於霸凌之中,卻不想,從此與他的人生正式發生交集…… 離家出走的母親恰巧這時回來,而他也背負著「殺人」的秘密,那個被他救了的男孩明顯對他心存好感,自己的生活爛透了,對未來也是一片迷茫…… 兩個底層家庭的孩子互相鼓勵,拯救,卻不想,其中一人只是心裡有愧,想去贖罪。

    (32)夜色溫柔

    小說: 自贖 作者:暮落岛屿 字數:9527 更新時間:2022-08-14 00:41:40

    許是因為白天下了雪,這晚有些冷,但夜色溫柔,一輪明月半氤氳在薄雲里。

    郎煙側身窩在厚厚的被子里,時不時可以聽見房間窗外偶爾有一兩聲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他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繞了三圈的小金剛,眼皮半耷拉著,眼神深沉,慢慢的,他覺得視線受阻,睡意也湧上大腦。

    他這晚並沒有醉很久,但酒精令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個徹底,等幽幽醒來,已是睡了個好覺。

    今日只補一科數學,九點才開始上課。但他已經睡不著了,生物鐘總讓他在六點左右就睜開眼,即使現在已放假也不例外。

    起身揉了揉睡翹的頭髮,他趿著拖鞋進衛生間洗了個澡,身體前所未有的暢快。

    唐萌今日起得也很早,給他弄了份簡單的早餐後就忙著打掃衛生。

    郎煙雖然沒明白她為什麼要起這麼早忙前忙後,但也沒想著問,吃完飯又獨自翻了會兒書,時間差不多了才裹上圍巾和棉衣要出門。

    正要關門,唐萌喊住他,「今天早點回來啊!別出去瘋玩兒。」

    郎煙的語氣倒也還好,摘下一隻還在播放聽力音頻的耳機反問道,「為什麼?」

    「和我置辦年貨去啊!還問為什麼!」唐萌拖著吸塵器乒呤乓啷的忙,誓要讓這個家裡里外外全部煥然一新。

    「今天小年夜,你補完課回來就和我出去買東西,買完還要和你舅舅一家一起吃飯。」

    可能是因為太長時間沒和家人團聚,她似乎有點興奮過度,眼裡都有光,吸塵器還總是撞到傢具上。

    郎煙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又想起在舅舅家發生的那些家長里短的事,沉默一會兒,「嗯」了一聲,然後出了門。

    該說不說,他壓根沒反應過來今天是小年夜,反正日子從來是該怎麼過就怎麼過,他也早早習慣了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中不會有什麼驚喜出現,不去期待、相信什麼節日,親情,是他從小領悟到的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走出樓道時,他還覺得一切照舊,似乎什麼都沒變,直到走到一樓看到那戶緊閉的門,他的流轉的視線停住了。

    那門口張貼了兩條全新的對聯——「歲通盛世家家富,人遇年華個個歡 」 ,橫批「皆大歡喜。」

    無意識的,他站在那兒呆看了會兒,耳中穿過一句一句標準又隨意的英語對話。

    須臾之間,他想不起這段磨了無數遍的音頻的意譯是什麼,腦袋內只不禁在思考,池雨這會兒在幹什麼,賴床?不太可能,怕是早早的起了在刷題吧。

    回過神,他按按眉間,詫異這一刻會這麼想的自己可真陌生。手腕上珠串碰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他沒忍住多看了兩眼,這會兒才借著自然光看清菩提子通體散發出的油潤的紫紅色。

    「真漂亮。」

    他張嘴喃喃,下一秒眼前忽而閃過池雨昨日站在逆光中看向自己的笑臉。

    他搖搖頭,強迫自己別去想他,即將走出蕭瑟的院落時,還是停步回頭,再次看向他家。

    過了好幾秒,不見他家有人出來的跡象,他又默默轉身走遠,心想自己真是有毛病。

    ……

    他這回期末考的成績比想像中好一點,至少有一科英語可以交差,補課老師本是想著死馬當活馬醫,沒期望他能立刻拿出個能看的分數。

    但這次還真是令他意外,一開心還給郎煙點了杯奶茶。

    全糖,加了很多珍珠和龜苓膏,他喝了一口有點被膩著了,又喝了點水清清嘴巴。

    「不喜歡甜的東西啊?」老師笑他的表情誇張。

    「太甜的不行。」他解釋。

    「還以為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兒都很喜歡喝這種甜甜的東西呢。」

    「分人,有些人就很喜歡。」

    補課老師笑著推了推滑下鼻樑的眼鏡,「行吧,那咱們開始講題吧,對了,過大年那三天放假,這段時間辛苦了,好好休息。」

    他轉著筆應她,隨著她的思路開始記錄答題步驟。

    似有似無的,他今天刻意拖著時間,好像不願意早點回家,直到唐萌忍無可忍給他打了電話,他才有幾分不情願的收拾東西走人。

    街上很熱鬧,似乎每家每戶都在為小年夜做準備,郎煙淹沒在人潮人海中,唇邊時不時哈出一口白霧。

    他的目光從一張張陌生的臉上略過,看著人們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心裡卻倍感陌生,彷彿沒辦法融入進這種氛圍里。

    他腿長步子大,即使沒刻意加速也走得相當快,高挑的身型撐在一件深灰色長款厚羽絨服里,帽沿邊的絨毛在寒風中左右搖曳。

    不遠處有個賣烤紅薯的小攤販,香甜的香味瀰漫了整條街,他本來已經路過了那裡,但又像是想到什麼,回頭又看了眼那個小攤,臉頰和下巴觸到帽沿邊柔軟的絨毛。

    他最終的目的並不是給自己買紅薯,卻又傲嬌的不想承認,選了兩個後,他小心包起一隻稍大些的放進羽絨服寬大的兜里,又掰開另一隻咬了一大口。

    紅瓤甜糯綿軟,糊了他一嘴巴,但也吃得身體暖呼呼的。

    他的耳機里適時放起周傑倫的《黑色毛衣》,口齒不清但旋律凄美婉轉。

    霎那間,他突然想道,「如果有朝一日可以離開這裡,就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吧……那個傢伙會不會喜歡呢?」

    他想著與小年格格不入的事情,心裡暢想著未來的某一角拼圖。

    大概一刻鐘,他到了家樓下。

    他不想上樓去,就在一樓大院里等唐萌下來,百般無聊的,他踢了一腳枯樹邊的石塊,視線時不時瞟向池雨家。

    明明已經在一起了,但昨晚的一切卻彷彿是夢一般,他沒有一點真實感。一時間,他心裡一陣彆扭糾結,心想這會兒正值中午人應該在家,但是又突然傲嬌不好意思去敲門。

    躊躇片刻,他還是摸摸脖子,左看右看,做賊似的輕輕敲了兩下池雨家的門,隨即就把手放回了兜里,一副被電到的模樣。

    「誰啊?」也得虧池雨媽媽耳朵尖,竟真聽到動靜給他開了門。

    見到是他,還一臉驚喜的迎他進去,「郎煙來啦?快進來坐!吃飯沒?」

    「不了不了,那個,秦池雨在嗎?」

    話音剛落,秦池雨就從裡屋躥了出來,與郎煙對視的那一刻,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幾分,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小郎哥!」他的語氣里全是欣喜。

    「你……」

    「郎煙!」

    郎煙剛想招呼池雨過來,身後就響起唐萌的聲音。

    唐萌打扮的時髦又漂亮,身穿一件深棕呢絨大衣,裡面是緊身米白色長套裙,勾勒出她曼妙緊實的曲線,過膝漆皮黑長筒靴襯得她露出來的一截大腿又白又嫩。

    她走過來和池雨媽媽打了個招呼,緊實的兩胯隨她的走動左右輕擺,手裡提著兩隻紙口袋,「晚上回來再找你同學玩兒吧,咱們該去買年貨了,一會兒還得去舅舅家呢。」

    池雨已趕了過來,以為郎煙正要和她媽媽離開,卻不想他並未理會唐萌,自顧自走到另一邊,朝他努努嘴示意過來。

    待他一臉懵的跟過去,郎煙神神秘秘的從兜里摸出一個還熱乎的烤紅薯,故作輕鬆道,「拿去,這個好甜。」

    也是奇怪,換作以前,他再怎麼彆扭也不會是現在這副又嬌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僅僅給他一個紅薯而已,都像做賊似的心虛。

    這個關係一確認,反而整得他渾身都不自在。

    池雨看看這個烤紅薯又看看他,「噗」一下笑了。

    他好像明白他在緊張什麼,卻不說破,露出一個甜甜的笑,雙手接過紅薯咬了一口,大大方方的感謝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紅薯?謝謝你!」

    聽他這麼一說,郎煙身體里緊繃的弦一下子鬆了,終於肯坦率道,「走了,晚上回來再找你玩啊!」

    「好,你把書包放我家吧,晚上再來拿。」池雨乖乖朝他揮揮手,「再見。」

    郎煙跟著唐萌才走兩步,又停下,回過頭,揚起下巴,露著少年人的朝氣,眯起眼故作瀟灑,「忘了說,小年夜快樂。」

    「小年夜快樂。」池雨聳聳肩,笑得很開朗。

    ……

    女人逛街的熱情郎煙是第一次領教,不過就是些蔬菜水果或者家裡用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硬是買了一大堆,郎煙全程充當千斤頂,大包小包幫她提著,把他一個月的路都走完了。

    「還要買多少啊?」郎煙欲哭無淚的走在她身後。

    「還差點東西,我想給你買條新牛仔褲,搭我上回託人從香港買的外套,然後把家裡的餐盤和碗全部換成新的,消毒櫃里的都好久沒換了。」唐萌拎著口袋朝下一個目的地進發,郎煙哀嚎一聲以示不滿,最後也只得慢悠悠跟著她。

    兩人又東買西買了些東西,打了輛黑車去了郎煙舅舅家,吭哧吭哧提著袋子走了一截路,到了家門口,唐萌把口袋放下,喘口氣理了理頭髮,敲響了門。

    開門的是舅媽,看見他倆提著大包小包的也沒想著接一把,手放在門把上,身子微微往旁邊一讓,「你們來了啊?進來吧。」

    與唐萌堆滿臉的笑容相比,郎煙就顯得冷漠很多,不親昵也不熱情,硬邦邦喊了一句,「舅媽」就默默跟著唐萌身後進去了。

    「萌萌和郎煙來了?」

    聽到郎煙他舅舅的聲音,唐萌的笑容自然了很多,又喊了一聲「哥」。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啊,快放著。」舅舅幫著把袋子堆在桌上,拍了拍郎煙的肩膀,笑道,「哎喲,才幾個月不見,又壯實了。」

    「舅舅好。」郎煙禮貌的笑笑。

    「唐磊鑫,你喊人沒有,再埋頭玩手機我給你沒收了!」

    窩沙發里的小胖子抬起眼簾瞄了一眼,翻著白眼把手機一放,「姑姑,哥哥小年好。」

    「磊磊又長帥了,來,看看姑姑給你帶了什麼,皮爾馬可里尼的巧克力,你肯定喜歡!」

    唐萌這句客套在郎煙聽來簡直是無稽之談,他左看右看這小胖子也沒半點長帥的跡象,這盒巧克力下去,怕是得更圓潤。

    「還有這個是pinko的女士手錶,我託人從歐洲給嫂子帶的。」唐萌又打開手提包拿出兩個包裝好的小禮盒,又指了指一邊的口袋,「還有兩件衣服,給哥和磊磊買的,這麼久以來,謝謝你們照顧郎煙了。」

    「哎喲你這也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呢。」

    舅媽雖然話是這麼說,手上卻迫不及待的打開禮品盒,看清那隻小巧精緻價格不菲的手錶後,語氣都親切了很多。

    「你這麼破費幹什麼!帶點蔬菜水果得了怎麼還送這些呢!」舅舅有些責怪。

    「沒事沒事,就想讓你們開心嘛。」唐萌還是掛著微笑。

    郎煙坐在一旁目睹著這一切,目光從幾張相談甚歡的臉流轉到桌上冰冷冷的物件,他一下子覺得很窒息。

    這頓飯也吃得他很不舒服,儘管他以前在這裡住了很久,但依舊和這家人口味對沖。他總覺得菜里有股複雜的味道,隨便應付了一點就停了,看著電視里唱唱跳跳,歌舞昇平,心裡想著怎麼還不回家。

    「郎煙最近學習怎麼樣啊?」

    他只想安安靜靜當背景板,卻不想舅媽把話題扯到他身上了,雖然心生厭煩,但也還是平淡的回答道,「一般吧。」

    「一般是怎樣啊?這回期末考多少分啊?」

    「三科不及格,三科及格,一科上110。」郎煙倒也實誠,沒覺得害臊也沒刻意隱瞞,面色平靜。

    「還有三科不及格啊?這可不行,馬上聯考了吧?你最多還有五個月時間衝刺,不蒸饅頭也爭口氣吧,舅媽可是很希望你考上名牌大學的!」女人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郎煙餘光睨過去,看到她手指上刺眼的紅色指甲油。

    「磊磊最近買了個教授的線上課,還附贈了一個什麼,事半功倍的學習公式還是模板,記單詞啊,背書啊,往裡套就行了,過會兒我讓磊磊發一份給你啊!」

    「那些騙人的東西就別拿出來說了……而且,我初一,他高三。」唐磊鑫自己都聽得難為情,躲在一旁嘟嘟囔囔。

    郎煙只覺得好笑,面不改色回道,「不管是學習公式還是模板,我只聽過向下兼容,沒聽過向上兼容的啊。」

    這句話把舅媽說得有些尷尬,但還是大言不慚道,「舅媽不懂嘛,而且都是為你好啊,你看看時間不多了,還有五個月你就聯考了,現在還有三科不及格,你……」

    「我相信我兒子能學上去,最近都開始有起色了,是吧兒子?」唐萌突然插了句嘴,朝郎煙抬了抬下巴眨眨眼。

    郎煙和她對視一眼,下意識應答了她,「嗯。」

    「哎呀,這高三啊可不好追,壓力都大時間又緊迫,緊趕慢趕的可能也就那樣。還記得毛毛嗎?誰都說他家小孩是名牌大學的料,最後不也就考了個二本嘛。哎呀,舅媽說這些你就當聽著玩,自己該咋學還是咋學,也不是說不相信你,我們肯定還是希望你能考個好成績的,就是說……萬一最終結果不理想,舅舅舅媽也會陪你一起面對的。」

    舅媽噼里啪啦完,還想說些有的沒的,被舅舅動了動胳膊才住嘴。

    一瞬間,郎煙噁心到想吐,拳頭也是捏了又捏。

    他逆反心理一起,腦內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一定要考得特別好,好到堵住所有小人的嘴,然後遠走高飛,開始嶄新的生活,永遠脫離這泥潭一般惡臭的地方。

    幾乎也是下一秒,他忽然就徹底明白了,秦池雨為什麼想離開這裡。

    「毛毛的孩子沒考好是因為低血糖暈倒在考場了,我家孩子的心理素質和身體素質都超好,這方面我壓根不擔心。」

    唐萌喝了口茶,臉上忽然沒了進門來就掛著的笑意,正色道,「而且,我不想討論別人家的孩子,別人家怎麼樣那是人家的生活,現在我只想專註自身。我家孩子我了解,一旦下定決心,那就絕不會半途而廢,我對他有信心。另外,就算我家孩子沒有那麼優秀也好,沒關係,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絕地反擊就行了,還怕有什麼不能接受的結果嗎?什麼樣的結果我都能接受。」

    頭一次,她露出一副不同於平時那般缺根弦的模樣,一句句將舅媽的陰陽怪氣擋了回去。

    郎煙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一時間臉上都愣住了。

    舅媽的臉上雖然有些掛不住,但唐萌又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句句都在情理之中,一下子噎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唐萌倒也知道見好就收,吃口水果,聊起了其他。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又待了一會兒,唐萌看一眼牆上的鐘表,起身整理坐皺的裙子,拿起一旁的大衣披上,領著郎煙走了。

    關上門的一瞬間,郎煙感覺門內門外的人鬆了一口氣。

    「回家回家!笑得累死我了。」她語調一升,變回往日小女孩般撒嬌的口吻,甩著包包在前頭開路。

    郎煙聽她這麼一說,這才明白,她似乎也不是很想來。

    「今天你舅媽說的那些都別聽,做好你該做的事就行了,老媽相信你。」唐萌認真的看著他,「你如果不想來,以後就別來了,老媽來就行……以後的日子,老媽都在。」

    郎煙覺得她話裡有話,似乎是在告訴他,她再也不會拋棄他。

    他自詡自己沒那麼容易哭,從進門那會兒開始他就特別平靜,本是想就這麼強行營業過完今天,但只是聽了她一句話而已,他眼眶慢慢的就發起酸,而且是他控制不住的架勢,任他怎麼仰望天空都沒用,淚水隨眨眼陡然滾落下來。

    突然流淚的那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他還沒原諒她,和她感情也沒那麼深,甚至開口喊一聲「媽媽」都困難。

    但他就是控制不了眼淚,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胡亂摸著後腦勺,胳膊擋住臉,嘴裡嘀咕些有的沒的,加快腳步向前走,生怕有人看到他的脆弱。

    他可以在受到委屈時虛張聲勢反抗回去,也可以沉默以待自舔傷口,但他沒指望過有人幫自己出氣。

    仔細一想,或許,他只是期待了太久——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為他護短。

    但是,等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又不習慣,甚至眼淚搶先比大腦反應過來,做出回應。

    複雜的合成體,他這樣想自己。

    ……

    地方越是小,逢年過節就越熱鬧。郎煙和唐萌大包小包的回家,一路上全是張燈結綵的景象。

    「還是小地方有年味,前年我去廈門出差,走在大街上連個人都看不到,直接變空城。」

    唐萌感嘆,「不過廈門美是美,就是熱,兒子,廈門大學很不錯,想去廈門嗎?」

    「呵。」郎煙被她想當然的說法逗笑了,「那得要考得上啊!」

    「害,雖然對現在的你來說難了點,但是還有五個月呢,要有信心!現在不及格又怎麼樣,萬一你是匹後期發力的黑馬呢?」唐萌拍拍他的肩膀。

    「希望如此吧。」他垂眸,勾唇笑了笑。

    他們倆難得有了點母子的感覺,郎煙不抗拒,唐萌也沒再刻意擺出一副家長的模樣,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雖然大多時候郎煙照舊說不了幾句話,但氣氛至少不再怪異。

    走進院子里,郎煙拎著口袋就想去敲池雨家的門,但聽到屋內電視機的音量很大,還時不時有很多人說笑的聲音,便又住了手,和唐萌回了家。

    可能是因為有孩子照顧,這些日子,唐萌做起飯來越來越有動力。

    剛才在舅舅家,她也看出來郎煙沒吃多少,所以郎煙坐在客廳看娛樂節目時,她就進廚房煮了鍋甜米酒湯圓,端出來時,米酒香甜甘冽的香味充滿了整個房間。

    郎煙給池雨發了條簡訊表示自己回來了,一邊吃著甜酒湯圓,身體里暖融融的,剛炫完一碗,門被敲響了,「砰砰砰」三下,力道很小。

    郎煙猜到來人是誰,連忙起身去開門。

    門外,秦池雨背著他的書包,一手提著一大口袋沙糖桔,一手抱著貓咪小貝,站在他面前揚起一個甜甜的笑。

    這會兒天色已暗,附近有人在放煙花,在深沉如海的天幕下,兩人雙雙抬頭仰望,一朵又一朵絢麗多彩的煙花綻放在遠處,照亮夜空。

    「你怎麼現在就來了?」耳邊是一聲又一聲炸開的煙花聲,郎煙不由得提升了聲音。

    「家裡太吵了,我躲清凈就出來了。」池雨朝他擠擠眼,對趕來門口迎客的唐萌淺淺鞠躬,「阿姨好,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不打擾,快進來吧!」唐萌看到貓,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連忙後退幾步,「怎麼,怎麼有貓啊?!」

    「啊,我這就把它送出去。」池雨反應倒快。

    「不用不用,你們玩兒吧,別讓我碰貓就行,我有點過敏。」

    想到她被這小貓惹得滿臉通紅,涕泗橫流的模樣,郎煙連忙抱著貓,帶著池雨進了自己房間。

    但剛一進門,兩人就雙雙沉默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獨處過,但現如今是關係挑破以後第一次待在一個密閉的環境,他倆間的氣氛就都不自覺的微妙起來。

    「咳,吃飯沒?」郎煙清清嗓子,問了個傻瓜問題。

    「吃了呀,你呢?去舅舅家吃的飯嗎?」池雨自然的反問。

    郎煙點點頭,空氣再度安靜下來。

    他可能也覺得太尷尬,安排池雨在床邊坐下後,又去客廳拿了一堆零食和水果進來,往他一旁的書桌上放,小聲說道,「吃點東西吧,那啥,我第一次談戀愛,還是和男的……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如果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訴我。」

    「啊,好的……」被他這麼一點,池雨也突然扭捏起來,連忙剝開一個橘子放進嘴裡,咀嚼的空檔還偷偷瞄了眼郎煙。

    見他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摸著後脖頸,也借著吃東西來隱藏自己的緊張,池雨一下子覺得這樣的他有些可愛,忍不住偷笑,扭頭看向窗外的煙花。

    「煙花真美。」他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嗯,是啊。」郎煙的眼睛被煙花映照得亮亮的,「國小的時候,最期待的就是放煙花,家裡能熱鬧很多,有幾次,我還聽著煙花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睡著了,有種莫名的踏實感。」

    「別人都是越安靜越容易睡著,你居然是反著來的。」池雨遞上一瓣剝幹凈的橘子。

    「這有什麼。」郎煙坐他旁邊,接過橘子一口吃下,大咧咧往後一倒,「說起來,好久沒自己放過煙花了,最近一次還是初一的時候和虞凱一起放的。」

    「那現在想去放嗎?」池雨溫柔的問。

    「算了吧,小時候很想,長大就不怎麼想了。」剛說完,郎煙轉頭看了眼池雨,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啊,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去。」

    「我想,現在去嗎?」池雨笑眯了眼。

    「這麼不禮貌嗎?請呢?」

    「請問,天下無敵宇宙第一帥氣顏值堪比吳彥祖的小郎哥,可以陪我去放煙火嗎?」

    「……真拿你沒辦法,安排。」郎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披上外套抱起小貓,大手一揮領著人走了。

    夜晚有點冷,涼風一陣一陣的吹,秦池雨借了條郎煙的圍巾,半張臉藏在裡面,嗅著那股香香的味道,像是藏在他的懷裡。

    走在小賣店的必經之路上,池雨抬頭迎著滿天煙火,和他聊起未來。

    「誒,今天你沒喝酒,說說吧,以後想幹什麼?」

    郎煙抱著貓,抬頭思考了好一會兒,表情認真的開口,「沒喝酒也是一樣的啊,年輕時候多賺點錢,旅遊,把世界上所有的青椒打包送進太空,等年紀大了,就躺地上隨便訛幾個年輕人玩玩。」

    「為老不尊。」池雨沒忍住笑了。

    「這是給社會上的年輕人上一課,讓他們別輕易相信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池雨笑得更厲害了,郎煙眉眼銳利,臉部線條流暢但冷峻,和「慈眉善目」可搭不上邊。

    但他沒敢吐槽,附和著他繼續走在煙花下。

    兩人找到家賣煙火的小店,除了放起來直衝天穹的那種款式,還挑了兩盒燃起來像星星閃耀的仙女棒。

    快十一點多了,天上的煙火已接近尾聲。兩人找了處離家不遠,人煙稀少的街道,一口氣把兩桶衝天炮全放了。

    寂靜空蕩的街口再度回蕩著綻放的轟鳴聲,各種各樣的色彩一次次將夜色點亮又轉瞬即逝。

    池雨偷偷瞄著郎煙看向煙花的側臉,忽然就想到了他的從前。

    聽著熱鬧的煙花聲才能睡著的他,那會兒是什麼心情呢。

    他不禁這麼想。

    夜深露重,路上也沒其他人,冷風越刮越頻繁,郎煙點了根煙,抽幾口後又用來點仙女棒,然後遞給池雨玩。

    池雨接過,眼神細細觀摩著那團越燃越旺的星星,身體卻迎著晚風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哈了口氣,蹲了下來。

    郎煙不動聲色的脫下外套,扔在秦池雨的腦袋上,給自己也點了一根仙女棒,蹲在他旁邊靜靜的看著。

    秦池雨小聲答謝,也不和他客氣,立刻披在身上才找回原先的溫暖。

    外套有股淡淡的煙味,但這段時間秦池雨已經聞習慣了,並沒表現出和以前一樣的抵觸。

    郎煙戴上裡頭衛衣的連衣帽,擋住暴露在風中的一截脖子,看著手裡那支星星點點,問道,「今天開心嗎?」

    「嗯。」秦池雨應他,與他膝蓋碰膝蓋。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感覺時間都變慢了,要是能永遠停在這個時候就好了。」郎煙將燃燒的仙女棒舉至眼前,難得的感性了一回。

    「你是不是有點難過?」池雨看向他眼裡的星光。

    「你覺得有嗎?」

    「有點點。」

    郎煙不說話,只盯著手裡的煙花棒,那束微弱的點點星光將他的眉宇間映得時明時暗,池雨讀不懂他的表情。

    「以後難過時,身邊只要一直有你,就足夠了。」

    沒頭沒腦的,他半闔眼簾,說了這麼一句話,池雨沒反應過來,直接怔愣住了。

    郎煙倒是面色不變,彷彿自己並不是在說情話,而是在寒暄一句再普通不過日常。

    池雨的臉忽然燥re了點,心裡感嘆他居然是撩ren於無形的類型,「我陪著你。」

    話音剛落,他沒敢看郎煙,但又好像聽到了他短暫的笑聲,臉上的溫度彷彿更燙了,心裡卻甜甜的。

    又起風了,他怕郎煙著涼,連忙起身把衣服還給他,催促著該回家了。

    和以前一樣,照例是郎煙走在前面一邊,池雨跟在後面。

    池雨不好意思讓他走慢點,只能加快腳步跟上去。

    郎煙側臉,餘光看見快步趕上來的一雙鞋,稍微放慢了腳步,等他走至自己身邊。

    「腿這麼短啊?走得真慢。」

    他轉過身看著他,沖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雙手插兜慢慢向後退。

    「走得慢吃你家大米了啊?!」池雨笑罵。

    夜色朦朧,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臉映襯得異常柔和,郎煙歪頭看著他,從他比常人還要纖長些的睫毛看向他小巧精緻的鼻尖,第一次在心裡感嘆道居然會覺得一個同性美麗。

    可能是他的眼神過於溫柔,池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竟突兀的說道,「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今天的表情有點悲傷。」

    「哦?」

    「嗯,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池雨不打算逼他。

    「可能你也沒說錯,或許我今早是有一點點不開心吧。」郎煙想了會兒,「不過和你在一起後就沒覺得了,看來你很神奇,有種治癒我的魔力,以後不開心找你就對了,現在想來,認識你真好。」

    見他一臉坦然,卻又點到為止不願透露過多,池雨有點心疼,下意識的問,「那你以前不認識我的時候,難過了該怎麼辦呢?」

    「嘛……」郎煙疑惑他這個問題,但也還是老實回答,「小時候會去郊外的向日葵花田,印象里,五六歲的時候曾經和某些人去過一次,但具體是哪些人我就想不起來了……」

    「可能是我人太小花田又太大,所以我以前一直覺得,那片花田就是全世界。國中的時候,我住在舅舅家,離那裡大概兩公里吧,小時候對距離也沒概念,從沒覺得遠,總是能走很長時間躲那個花田裡發會兒呆。」

    「後來,那片花田常年沒人管,全部枯萎後就被清理掉了。我印象很深,十三歲時,舅舅家的小崽子誣陷我把電腦弄壞了,舅媽罵了我一頓。說來丟人,我那時覺得很委屈,本來想忍著不哭的,但跑出家門就哭了,後來我走了很久到了那片向日葵花田,看到那裡寸草不生的模樣,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天都塌下來了。」

    池雨一直以為郎煙什麼都自己撐著不和他說,是讓他最難受的事。

    但他沒想過,郎煙像現在這般,以一副無所謂的口吻把以前的傷疤翻出來給他看,更讓他感到一陣寒冷的悲哀。

    他多希望自己可以早一點認識他,即使一次也好,哪怕什麼都做不到,只要可以和他一起短暫的逃跑,陪他一起哭,讓他感到一絲絲溫暖,就好。

    「……要是我們早點認識就好了。」池雨的聲音弱了下來。

    郎煙看他一眼,沉思片刻揉揉他的頭髮,「沒事,現在認識也不晚。」

    他沒來得及收回手,池雨就突然湊了過去,輕輕環住了他的腰,腦袋埋進他的懷裡,身體間則隔了一段距離。

    「以前沒能早點認識你,沒能安慰到你,讓你孤單了那麼久,對不起。」他埋在他的懷裡,摟著他有些僵硬的身體,一個字一個字悶悶的安慰。

    郎煙本來還不知該作何反應,聽到他這麼說,心臟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挺拔的身影慢慢耷拉了下來,有那麼點失落。

    池雨感覺到懷裡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一雙結實的胳膊環了上來,先是試探,然後慢慢用力,最後緊緊回抱了自己。

    郎煙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他的頸窩,池雨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在心裡暗下決心,以後的日子,只要郎煙還需要他,他就絕不會離開他。

    「傻瓜。」輕輕的,那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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