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偏愛
小說: 自贖 作者:暮落岛屿 字數:7364 更新時間:2022-08-15 03:31:36
「傻瓜。」秦池雨聽到郎煙輕輕說。
「啊對對對,你說得對。」池雨逗他。
「噗。」郎煙笑了,站直身子彷彿獲得了很大的力量,「你總能給我驚喜,好像你的性格和你的外表有很大的反差,表面上文文弱弱的,內心倒是強大。」
「是嗎?但我覺得你更強大啊,又勇敢!」池雨真心實意道。
「你不知道,其實,我對這個世界有點害怕,我一直和你說我要離開這裡,但是我也會慫,這裡以外對我來說都是未知……我害怕未知,但是又期待著它,因為我總覺得,這裡困不住我,我的未來在更高處。」
聽了他的話,郎煙感到一瞬間的共鳴,看著他一對黑漆漆的瞳仁隨著自己的言語逐漸發亮,他胸膛里那顆不安的心臟突然就變得很踏實。
他覺得自己過於敏感,想得太多,能力又太弱,對這個世界懷抱著緊張和敵意,但是又矛盾的期待著第二天的天氣暖和一點,下午學校的大喇叭里放一兩首音樂,回家路上能看到有粉色火燒雲的晚霞。
池雨的劉海有些亂,風將他的身體勾勒得單薄纖細。
或許他和自己也是一樣的,對這世界緊張,被一路推著走,被動的以不變應萬變。
他伸手,將池雨被風吹亂的頭髮理好,指尖輕輕帶過他溫熱的臉龐。
池雨乖乖笑著讓他整理,眼裡有光,臉頰上浮現出兩顆小小的酒窩。
郎煙的神情逐漸放鬆,第一次,他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如他所想的瘦,手指秀窄修長,指甲飽滿,柔和而帶珠澤,還有些涼。
郎煙想捂熱他的手,牽著他慢慢向前走,一深一淺,兩個身影隨著朦朧的路燈,漸漸隱入遠處藏青色的帷幕下,最終看不清了。
夜色依然溫柔,如同昨日。
……
秦池雨不知道青春期的少年眼裡所及之景和成年人看到的是否一樣。
不知道在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未來,等聯考結束之後,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再次因某個誘因抬頭望天時,看到沉澱在頭頂的同一片安靜的靛青色,會想起什麼。
會想起高三時自己的信誓旦旦嗎?
會感到迷茫嗎?還是充滿了希望呢?
聽著路燈下小蟲子「噼啪噼啪」的撞擊聲,他淡淡望了一眼,烏溜溜的眼裡染上橙黃的光,有幾分天真的神色。
偷偷的,他又瞥了一眼身旁叼著煙的身影,仰著脖子,一團白霧從唇齒間飄出,吞雲吐霧的樣子逆著光,有一點刺眼。
郎煙依然牽著他的手,大步領著向前走,速度卻不夠快,像在散步。
他的手大而溫暖,不是那種保養很細膩的皮膚,很厚實,稍稍用力的一攥,就能給人一種安全感。
一呼一吸間,池雨覺得心臟跳動的頻率雖然不比剛才快,卻也還是有力的跳動著,鮮活得像是急切的向他證明,自己存在著。
池雨不敢說談個戀愛要一直在一起,他雖無比真誠的如此期望著,卻也明白這個年紀說些什麼海誓山盟,是純屬搞笑。
但是,在郎煙溫熱的體溫和自己不絕於耳心跳聲中,他又無法騙過自己。這一秒的他,繼剛才幾個問題後,居然下意識的想到——郎煙以後會不會和我在一個城市讀大學,還在不在我身邊?
如果沒有,那他會不會也在某個安靜的晚上,抬頭看著天空想起我呢?
他想問這些問題,卻覺得矯情,沒問出口。
他想,郎煙大概是高傲獨立的,是冷麵熱心的,但一定是獨一無二的。
不同於任何一個他遇見的同學,他無法準確的形容這個人,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他,又或者自己認識的這個「他」,是不是真的「他」。
郎煙答應和他在一起,卻沒同他說過喜歡他,經常照顧偏愛他,卻也時而彆扭躲避。
他懷疑,郎煙或許是喜歡他的,但又不夠明顯。
他或許不夠自信,會想得太多,感性的同時又不曾丟棄理性,投入進去時,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只覺得甜蜜,待心中的悸動和喜悅冷卻下來後,他心裡的顧慮便逐漸湧現——看著郎煙比同齡人要深沉許多的眼神,他發覺自己其實還不夠懂他,這些想法束手束腳的,他也就不敢問太多話。
「小郎哥。」
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喊了他的昵稱。
「嗯?」郎煙輕輕應一聲,將煙頭一丟,挑挑眉,回頭看他。
回頭的一刻,路燈的光打在他臉上,襯得他那截斷眉都朦朧了許多。
池雨本想像戀愛中的小情人一樣,問他一些虛無縹緲的問題,但話到了嘴邊卻又突然轉彎。
他在心裡埋怨自己矯情,嘴上小心翼翼換話題道,「你,你明後天有安排嗎?嗯……可以和我出去玩嗎?」
郎煙不可置否的笑笑,或許也是和他熟了很多,他想都沒想就懟道,「你說和你出去就和你出去?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啊,這樣哦……」池雨沒品出他在開玩笑,有點受挫的低下頭,可憐巴巴的樣子像只小兔子。
郎煙見他反應不對,一時有點手足無措,準備好的下半段說辭都沒來得及搬出來,慌忙改口道,「那什麼,其實我明天約了虞凱打檯球,你也想打的話,可以帶你一起去……」
「但我不會打檯球……」
「多大點事,我,我教你。」
「真的?」池雨剛才還失落不已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
郎煙被他單純熾熱的眼神盯得有點害羞,極力忽略耳朵尖的熱度,「嗯,反正,你明天不嫌棄他倆口子吵就行。」
說完,在池雨亮晶晶的眼神中,他不自覺的抓抓頭髮,思來想去又似安慰般硬邦邦的補充道,「還有,剛才幹嘛一副很難過的表情,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出去,我後天也有空,你想的話,我可以單獨帶你玩。」
他移開視線的動作不夠快,臉上那點慌張被池雨盡收眼底。
池雨略微詫異的眨眨眼,下一刻又笑了,瞭然的接嘴,「那行吧。」
他突然來了勇氣,握住郎煙的手又施了幾分力,牽著他搖啊搖,大步向前跨,踩著路燈的影子道,「我好開心啊,我感覺我會永遠記住這個放煙花的晚上的。」
他忍不住又綻出一個燦爛的笑,本身柔軟美好的氣質中又有點少年的神采飛揚,「帶著新一年的憧憬,和你共同見證了轉瞬即逝的美好,回家的路上夜深露重,燈光昏暗,視野也受限,但只要你在身邊,我就覺得很有安全感。」
「是嗎?」
「嗯。」他又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一輪明晃晃的月亮有些突兀的鑲在遠方,卻無法和昏黃的路燈一同點亮天的黑,「剛才的天空還是深藍色的,有種神秘莫測的既視感,像是片倒著的海,現在月亮出來了,散發出的光輝竟然透出一股聖潔的溫柔。」
他眯起眼,專註的盯著那輪新月。
「剛才我看著天空時,就在想,等咱們畢業了,考上大學了,會不會在某個舒適溫柔的夜晚,吹著風喝著啤酒抽著煙,透過飄渺的煙霧,不約而同的一起抬頭看天呢?」
感受到對方的誠意,池雨也就有了坦白的勇氣,笑著對他露出一口白牙,眼底滿是憧憬。
郎煙此時此刻覺得,溫柔的不是月亮,而是他。
「也許會吧。」
看一眼他散發著柔光的側顏,郎煙抬起頭和他一起看向月亮。
「如果以後我們分隔兩地,但你在某個晚上無聊時抬頭看到了月亮,那很有可能就是我在對著月亮傾訴,說不定你可以透過月亮感知到我的情緒呢。」池雨扭過臉看他,語氣自然平緩,又像發誓,「如果我們在同一天都看到了月亮,就當也見到了人吧。」
郎煙的心猛然顫了顫。
在這個清冷又平凡的夜晚,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心動。
心跳加快的經歷也不是沒有過,但沒有哪一次是像今天這般,簡單迅速,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足以令他瞳孔放大,呼吸一滯。
可能是今晚的氛圍太好,可能是池雨的浪漫感染了他,郎煙愣愣的被他牽著向前走,心跳聲卻逐漸放大在自己耳邊,後知後覺自己可能比想像的還要喜歡他。
他只覺得身體都熱了起來,亂了方寸,迷了心智。好似被池雨用極溫柔的聲音喊了又喊,人清醒後那個聲音卻還在耳朵邊。
「我想起一個關於月亮的故事。」
池雨的聲音綿軟而悠長,在他心頭晃蕩。
「夏目漱石曾經在授課時問過班上的一位同學,「I love you」可以翻譯成什麼意思,那位同學回答道「我愛你」,夏目漱石評價,「太直白了,不夠好」,另一位同學便好奇的問「難道還有更合適的翻譯嗎?」聽到這兒,夏目漱石稍作思考,說......」
他正想將答案說出口,身旁那個靜悄悄的人卻搶了先。
「月色真美。」
他自然而然的接話,聲音不比以往冷冽,反而傻傻的,有點懵。
這一句有些意想不到,足以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
池雨似乎被他突然的語氣和可愛的表情觸動,稍微一個恍惚,忍不住笑出聲,明亮的眼睛彎成一個月牙。
「是啊。」
他為兩個人讀過同一個故事而興奮,擁有更多相似點而雀躍。
郎煙緩過神,眨了眨眼低下頭,但表情還是獃滯,池雨看著他,喃喃的重複著他的話。
「月色真美。」
郎煙抬頭,在他眼眸里望見一池秋水。
一瞬間,他默默的想,可能就像虞凱評價的,他就是開竅晚吧。
兩人在居民樓的院子里分開,郎煙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打開家門,和他做嘴型,「明天見!」
他會意,伸出插兜的手向他擺擺,同樣回了個口型,「明天見。」
凌晨兩三點,透過比白日預發明顯的霧氣,他看著池雨慢慢關了門,落了鎖,自己才轉身上樓。
唐萌還沒睡,一邊看新年節目一遍啃冷吃兔,見他這麼晚回家,沒像印象中的父母們那樣大發雷霆,而是擦擦手上的油,過去迎他,「你可算回來了,我等你等得都快吃飽了。」
「吃什麼呢?」郎煙聞到一股香香的味道,看向桌子。
「冷吃兔,來點?」唐萌把他外套收進卧室掛好,中途還不忘問,「跑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家,貓都不管了。」
「出去放煙花了。」郎煙洗完手撕開冷吃兔的包裝,「你沒把貓弄出去吧?」
「沒,關你房間呢,你養可以,但別放出來啊!」
「哦……」郎煙低頭看著紅彤彤的熱油,夾了一筷子兔肉放進嘴裡,「我拍了煙花的照片,要看嗎?」
「哦?給我看看?」唐萌正想進屋睡覺,聽他這麼一說,又轉身過去。
兩人坐在餐桌前,距離不過一個手臂,郎煙一邊吃東西,一邊慢慢說著今天的經歷,唐萌一邊看照片,一邊默默聽他訴說。
客廳的燈光很暖,整個獨棟只有這家窗戶透出光。
……
這兩日的天氣都比較舒適,雖然空氣還是微涼,但偶爾會有陽光透過雲層照出來。
池雨早早的起床,幫著媽媽收拾了家裡,吃了頓熱乎乎的早餐,換了身幹凈清爽的衣服。
純色厚毛衣襯得他皮膚很白,外搭是一件嫩黃淺藍拼色的寬鬆外套,與他稚嫩柔和的氣質很配,鹽系而富有少年氣息。
雖家境不富裕,買不起什麼名牌衣服,但他打扮的很幹凈得體,第一眼看上去,還是很舒服。
離和郎煙相約的時間還有些時候,池雨翻出一些零花錢,背了個包,先出了一趟門。
他一路小跑,跑出一段時間後又回頭看向獨棟四樓,神神秘秘的一笑,跑遠了。
……
郎煙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剛下樓,池雨就像只放出來的哈士奇,「嗖」一下跑出家門和他元氣十足的打了個招呼。
「今天這麼開心啊?」郎煙笑著走過去。
「和你出去玩肯定開心啊!」池雨在原地蹦跳,待他靠近就和他並肩一起走。
目的地不太遠,他倆到達時,虞凱高衍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見郎煙又帶上了池雨,他倆也沒太驚訝,尤其是虞凱。
他知道郎煙對池雨的關心照顧已然超過了普通同學間的關係,但他卻不說破。
他喜歡把握好朋友間的距離,也不想以「關心」為由,像個八卦老太婆一樣一探究竟,只要郎煙不說,他就願意等,等郎煙這個彆扭的傲嬌親口和他承認,他對池雨的感情。
這也是他和郎煙這種敏感性格的人能長期相處下去的秘訣。
「喲,新年好啊!」虞凱朝兩人抬抬手,熱情的打著招呼。
「喲,還不進去呢?」郎煙在他面前永遠很放鬆。
「等你們啊,走吧?」虞凱跺跺凍冷的腳,和高衍一前一後進了檯球廳。
一進門,一股混雜了煙味和汗味的熱風撲面而來,池雨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虞凱幾人和老闆打了招呼,又逗了逗在一旁寫作業的老闆女兒,熟練的選了個位置,外套一脫,準備開球。
池雨跟著幾人身後不禁懷疑,他們仨是有社交牛逼症嗎?怎麼哪兒都有認識的人。
「咱們二對二吧?我和高衍一組,郎煙和秦池雨一組。」虞凱拿起球桿擦粉,熟練的置於桌邊,俯身瞄球,對著白球一招靈活的擊打,桌上迅速碰撞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兩隻綵球撲通落袋。
「好勝心這麼強幹什麼。」高衍忍不住吐槽他。
「就這樣嘛,不然不好玩。」
池雨見他又將他們幾個安排好了,拿著一根球桿有些局促的站在郎煙身邊,腦內思考幾秒後,破罐子破摔的決定,一會兒打進去就行,管他動作標不標準。
「我帶著你打,你注意看我動作。」郎煙絲毫不慌,擦擦桿頭走到桌前,找好角度俯身下去,桿置於左手虎口間,瞄準幾秒,右臂自然發力,白球像只飛箭射出去,「嗖」一下撞到黃球,順利落袋。
打完,他回頭問呆愣愣的秦池雨,「看懂了嗎?就像剛才那種,手臂發力打出去就行。」
見他搖搖頭表示沒看太懂,郎煙也不惱,繼高衍打完一局,他領著池雨擺出姿勢,耐心的將球桿放准位置,「這個不像籃球,是需要利用球桿發力的,你身體不要動,就保持在一個水準線,光胳膊肘動,像提線木偶一樣,對,很好……」
他小心翼翼鬆手,等池雨做好準備擊球,但出局不利,池雨猛地使勁,桿頭打歪了,在絨面上劃拉出一大截,球是一點沒碰到。
郎煙嘴上說著沒關係,心裡想得是池雨學習能力那麼強,多擺弄幾次就會了。
但他沒想到,今日算是觸到了池雨的學習盲區,任他怎麼打怎麼找角度,那顆白色的母球依然倔強的留在原地,不來不去。
次數多了,就連池雨自己都覺得滑稽,擺弄來擺弄去,他都快即興跳只舞了,但桌上除了沉悶的劃拉聲以外,球體碰撞的清脆響聲一直不肯出現。
再次偏桿後,他埋在桌上「噗」一聲笑了,場上其他三人也哭笑不得,氣氛一度十分快活。
球只剩下最後一隻黑8,虞凱架桿擺好姿勢,隨著聲音響起,手起球落,勝負已分。
「還是你厲害。」池雨鼓起掌,笑得很大方。
「那是~」虞凱調皮的將桿一放,「休息一下吧,我給你們買點飲料來。」
說著,就大步趕去櫃檯,拿好東西後還不忘和老闆扯些家長里短。
虞凱嘴甜又長得帥,檯球廳老闆的小閨女對這個大哥哥很有好感,就連作業都不寫了,主動挨過去牽他的手,還翻出自己收藏的貼紙和美少女戰士撲克牌,變色口紅等珍藏,獻寶似的給他看。
虞凱倒也捧場,一口一個「哇塞!」「和你一樣漂亮!」哄得小妹妹迷迷瞪瞪的。
小孩子才五六歲而已,對待喜歡的事物沒有成年人的權衡和顧慮,反而熱情又直接,捧起撲克牌舉到他眼前,非要拉著他們玩抽鬼牌。
幾人平日里也受老闆正哥的照顧,心想和她玩一下牌也沒關係,便湊到一方木桌前,圍著一副粉色卡牌,和小女孩樂滋滋玩了起來。
虞凱生怕不夠有趣,還追加了規則,輸了要用口紅在臉上畫畫。
郎煙雖嘴上說著他是故意整自己,但也還是很配合的應允。
一局下來,也不知道虞凱和高衍兩口子哪兒來的默契,手氣又極好,兩個人打郎煙一個,郎煙一直輸。
郎煙的牌運一向沒有他們好,再被他倆的視線和語言一誤導,鬼牌總是在兜兜轉轉中又被自己抽回來。
一輪不服又開一輪,整整三把墊底後,繼小妹妹最先出完牌,那兩口子緊隨其後,只剩下一臉小花貓鬍鬚的郎煙和池雨兩個人皇城pk。
郎煙的心態有點崩,他知道從小到大他玩牌就經常輸,但次數多了也還是會懷疑人生。
儘管他表面裝得很淡定,心裡卻早已是一片草泥馬奔騰而過了。
手裡只剩下一張牌,只要順利避開池雨手裡的鬼牌,他就能贏了。
池雨看著他逐漸深沉下來的表情,眼睛瞄瞄左邊的牌,又勾了勾唇,不甚明顯的小動作被郎煙盡收眼底,下意識的,他半信半疑的伸手一抽,手裡的牌竟真就湊對了。
「風水輪流轉,我輸了。」池雨笑著將牌聚一起整理好,對著眼神發亮的郎煙眨了眨眼。
「大哥哥輸了!受懲罰!」小妹妹得意洋洋的遞上口紅。
郎煙有點不知從何下手的拿著那根口紅擺弄,好不容易將膏體扭出來後就手足無措的看著池雨,心裡還為他剛才有意的放水而震驚。
池雨則一臉信任的看著他,靜靜等待著他動手。
「畫烏龜!畫烏龜!」小女孩在一旁興緻沖沖的起鬨。
「行啊,挺有創意的,就畫烏龜吧!」似乎是安慰,他順著小女孩的話往下說,給郎煙拿了主意。
郎煙看著他乖順的表情,拉長了一張臉,還是遲遲下不去手,滿臉小花貓的鬍鬚和堅毅的長相有幾分違和。
「秦池雨的唇形真好看,不然塗個口紅吧!」
虞凱生怕不夠熱鬧,站在一旁拱完火就觀望,臉上掛著神秘兮兮的笑。
「……怎麼到我這兒是畫烏龜和大花貓,但他就是塗口紅?」
「你唇形什麼樣你心裡沒數啊?」
郎煙見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瞪他一眼,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拿著口紅湊近池雨,沿著他的唇形慢慢塗下去。
他覺得這樣的氣氛挺微妙的,兩人幾乎只隔一拳,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隨著膏體慢慢的滑動,他們之間的曖昧也不受控制的逐漸蔓延。
池雨乖巧的一動不動,微張著唇,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刻不離的看著他。
郎煙卻緊張得不敢看他,腦袋已亂成了一團。
膏體遇熱就會變粉,郎煙覺得他有點合適這個顏色,咽了口口水,終於塗完,他鬆了口氣。
郎煙畢竟不會化妝,口紅塗出來了一點,池雨伸手抹了抹,下唇蹭花了一些,這一抹粉色還泛著細閃的光,在他比普通男生要白一些的皮膚上並不突兀。
口紅會讓人想到情和欲,配合女人的媚眼,眸波流轉,萬種風情,但他的表情卻很單純,彷彿是一個偷用化妝品的不問世事的孩子,見其他人看他,還禮貌的笑笑。
「我這個懲罰還真溫柔。」他一臉不好意思的擦拭著手上的膏體。
郎煙的心臟越跳越快,腦海里全是池雨臉頰柔軟的觸感和粉色的唇。
他飄忽不定的目光無意瞥到虞凱腦後的小揪揪,鬼使神差的,他竟胡亂想道,「如果秦池雨肯留長發……應該也挺漂亮的。」
但下一刻反應過來後,他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搞什麼玩意兒啊!
他心慌意亂的罵自己。
氣氛還沒從曖昧中解脫,虞凱機靈的又扯起其他話題,將撲克牌收好還給小妹妹,和高衍領著她買零食去了。
只剩下郎煙和池雨兩人面面相覷。
「小郎哥,你臉紅了哦。」池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直白的這麼一說。
「才沒有,是太熱了。」戲要做足,郎煙立刻走到一邊的窗戶前吹起風,眼神躲閃。
池雨不再逗他,似乎想起什麼,拿起身旁的包包翻找起來,然後一臉神秘的跟過去,小聲道,「不理我啊?」
「……」
「對不起嘛,我不逗你了,來,送你個東西。」
「……什麼?」郎煙斜他一眼,還不肯轉過臉來。
「你先閉眼,手給我。」
郎煙見他故作神秘,輕哼一聲但也配合,將手伸過去等了一會兒,感覺他似乎從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把東西,包裝紙「咔嚓」作響。
「可以睜開眼了。」
郎煙癟癟嘴睜眼,正想說什麼,在看清手裡的東西以後,驀地恍了神。
眼前是一小束迷你向日葵。
池雨仰起臉看他,露出一個甜笑,「送給你,我想,你也會期待收到花。」
郎煙還想保持自己的高傲,嘴上卻誠實的語無倫次,「我靠,你這是,你這為什麼要……」
那束花小巧玲瓏,和他人一樣,揚起高傲的頭顱,顏色青春鮮活,燦爛到他一時覺得視線都模糊了許多。
「你要相信,即使花田不在了,未來也還是會有人送你向日葵。」
池雨鄭重其事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穩穩砸在他的心上。
郎煙逞強著輕哼一聲,想說句謝謝卻因為鼻酸不得不看向別處,他抹不開面子,也不敢開口,因為他知道,如果此時說話,自己的聲音肯定非常的沙啞難聽。
他慢慢做著深呼吸冷靜下來,在吐氣吸氣間卻能明顯的感到,自己心臟里的某個洞被填滿了,肉連著神經,在一點一點重生,緩緩癒合。
好像那個時候,躲在花田裡流淚的小小的他,在這麼多年後的今天,終於被緊緊擁抱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