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長二十年前就羽化了…

少女聲音嬌軟，可是這句話還是如驚雷一般在墨凌心底炸開。

一念之間，千迴百轉。

墨凌心中一片茫然：「應悔峰一戰，又過去多少年？」

「林道長殺死墨凌不久後就羽化了啊！」雪松急得快哭了，「師兄，你怎麼這也不記得了？！」

若是平時，說不定墨凌還會想著安慰安慰這個有點可愛的小姑娘。

可是此刻他自己都心神激蕩，如果不是一口氣強撐著，幾乎要當場暈過去。

沒想到…應悔峰一戰，已經過了二十年…

「你聽說過…」墨凌問到一半，瞥見雪松狐疑的眼神，改口道，「失憶嗎？」

他本來想問，你聽說過謝蓮嗎。

他前世，天下之大，孑然一身，只有謝蓮常伴左右。

那個總是一身紅衣的小姑娘，是他臨死前唯一牽掛的人。

但是自己現在的境況，還是謹言慎行比較好。

「失憶？師兄，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雪松一邊說，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她心底的不安隱隱有了印證。

一支梨花春帶雨。

這種不安，從昨日顧鴻七竅流血奄奄一息被發現時，她看著顧鴻的臉，就有了。

那一刻她覺得，顧鴻要徹底離開她了。

那種不安，隨著顧鴻身體的好轉被喜悅沖淡，可是當顧鴻睜開眼睛的時候，它就如潛入水中的怪物，慢慢張著嘴裡的獠牙浮現。

「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墨凌緩聲道，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心裡又很多模糊的碎片，應悔峰、還有什麼白雲觀，什麼謫仙人，什麼魔教教主…還有…你。」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儘管安慰自己，這樣說也能讓雪松不那麼傷心，良心還是有點疼。

他覺得雪松應該是這個叫顧鴻的少年很重要的人，這個年紀的少年，在師門又受盡欺負，雪松應該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才是。

就像…當年的林君然於自己而言一樣。

此話一出，雪松眼淚頓時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到墨凌的衣襟上，墨凌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赴約前，謝蓮也和她一般大，雖然他披著顧鴻十幾歲的外殼，可是他看雪松就和長輩看晚輩一樣。

墨凌臉悄悄漲紅 一直紅到了耳根，沒想到，自己都年過而立了，還要騙這麼個小丫頭…

他低下頭，卻可以感覺到對方兩眼發光：「沒事沒事，慢慢記起來就好啦！有我在，他們不會找你麻煩的！」

旋即，雪松輕輕嘆了口氣 恨恨道：「如果不是折梅那傢伙，你也不會急著練功倒行逆施，走火入魔了。都是他領著那些人欺負你！」

雪鬆口中的「折梅」很可能是顧鴻走上不歸路的原因。

那些小孩子的事情，只憑隻言片語，墨凌都能猜個大概。

那個「折梅」應該平時和顧鴻不對付，然後拉幫結派孤立欺負顧鴻，顧鴻少年人心高氣傲，便強行突破武功，以致走火入魔。

顧鴻怎麼死的，墨凌倒不是很關心。

眼下有更讓他掛念的事情。

那就是，二十年前應悔峰一戰…

很久以前，魔道曾經出了兩個絕世高手，而那兩個絕世高手，恰巧是夫妻。

那是墨凌的父母，墨無雙和白玉。

林君然少年時滅了魔教滿門，一戰成名。

卻不知道怎麼的，收留了襁褓中的墨凌，帶回白雲觀撫養。

墨凌十五歲前，甚至連自己姓墨都不知道，他當時叫莫凌，多好的寓意，林君然那群偽君子恨不得他一輩子庸庸碌碌。

當時墨凌心中，林君然就如天神一般。

江湖人都稱林君然一聲「謫仙人」，可是墨凌心中，林君然就是天上的仙人，說他「謫仙」都是委屈了他。

後來，墨凌十五歲時，無意中聽見林君然和白雲觀觀主談話，才知道自己身世，當時真如天塌了一般。

原來自己仰慕多年的「謫仙」，居然是屠自己滿門的仇人。

後來墨凌逃出白雲觀，千辛萬苦讓魔教東山再起，林君然的生死帖忽然有一日送到了，約他上元節那天於應悔峰決一死戰。

謝蓮那丫頭哭著求他不要答應，她害怕他出事，他只是笑笑，低頭揉揉她的腦袋，逼她立下毒誓，若自己遭遇不測，不許替自己報仇，否則日後不得好死。

應悔峰上，他本來手中雙刺已經抵住林君然咽喉，可是那一刻，他猶豫了。

他居然在最後一刻心軟了。

這一猶豫，他低下頭時，林君然的秋水劍已經刺進自己心口。

然後眼睛一睜一閉，他就成了「顧鴻」。

「師妹，我想歇著了。」墨凌別過臉，盡量不看雪松點漆般的眸子。

他需要一個人靜靜。

接受自己借屍還魂的事實。

以及林君然已經死去二十年的事實。

方才不至於當場失態，已經是墨凌作為武學宗師，極為恐怖的定力了。

雪松點點頭，眸中隱隱還有擔憂，可是她還是直起身，勉強笑笑：「好，不打擾師兄休息了。」

「對了…」

「什麼？」雪松在門口都要出門了，聞言，轉過身望了他一眼。

「我們的師門叫什麼名字？」墨凌問。

剛剛心神激蕩，忘了問這是哪裡了。

雪松：「……」

她覺得有點好笑，就笑了，可是笑到一半，又覺得心裡難受。

顧師兄連師門都忘了，失憶得這般嚴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回覆人。

也罷，不記得也好，大不了重新來過。

師兄失憶前也常說，他這種人 還不如那天把一切全忘了，除了…她。

「清風樓，」雪松微微苦笑，「清風徐來的清風，山外青山樓外樓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