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凱的老爸老媽都不在家，他一進門就像撒了歡的狗子，鞋子也不放好就往屋裡沖，說要拿最美味的冷吃雞爪招待他們。高衍一邊數落他，一邊俯身把鞋放整齊才進屋。

郎煙和池雨緊隨其後，換了鞋去客廳靜靜等著。

虞凱從雪櫃里拿出兩大盒用檸檬和青椒腌過的雞爪，往桌上一放，幾個人又圍著吃起飯後點心來。

可能是因為新環境的關係，秦池雨有點放不開，單獨縮在懶人沙發里規規矩矩的邊吃雞爪邊看電視。

即使節目是他不感興趣的內容，他也不敢亂瞟別處，盡全力表現得很自然。

另外幾個人均是歪東倒西的在沙發上躺著，郎煙專挑最底下沒沾到青椒的雞爪吃，池雨無意間看了他一眼，默默拿沾了最多青椒的部分吃。

等休息差不多了，虞凱翻出遊戲機連上電視熒幕，調出一款叫路易吉鬼屋的遊戲，提議大家輪流著玩，今天非得通關不可。

秦池雨不太會玩，沒一會兒就敗下陣來，所以更多時間是坐在一邊看他仨打。

但誰曾想虞凱也是個虛有其表的，嘴上策略說的一套一套的，等親自上陣後卻連失三條命，最後還得高衍半途接力，憑著最後一條命一步一小心的和郎煙堅持到最後。

虞凱像極了坐在副駕駛的女朋友，自己不會開車還要對著高衍指手畫腳，高衍則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你說歸你說，回一句算我輸。

秦池雨時不時扭頭看向他們，覺得這一幕真挺熱鬧好玩的。

這麼一想，他眼光一抬，剛好和高衍旁邊的郎煙對上了眼神。

一秒短暫的怔愣後，兩人都心照不宣的移開了視線。

可能是想到了飯桌上高衍說過的那些話，池雨自覺有些尷尬，咽了口唾沫，再次小心翼翼看向郎煙時，發現他還是心無旁騖的打著遊戲，手上連招依然行雲流水，似乎並沒有在意剛才的對視。

他悄悄鬆了口氣，心裡的石頭放下的同時，竟還生出幾分失落。

「來了來了來了！boss鬼來了！躲開躲開啊！」虞凱突然揪著高衍的胳膊嚷嚷起來，顯然局勢已發展到白熱化階段。

「你可安靜點吧哥們，你扯著我，我怎麼打。」高衍一臉凝重，被大boss逼得滿場跑，一刻都不敢喘息。

郎煙也擰起眉，身體向前靠，以示對此局遊戲的尊重。

郎煙打遊戲不愛說話是一貫操作，但如果連帶著高衍都沉默起來，那就絕對是遇到棘手問題了。

boss鬼靈活的躲來躲去，兩人根本瞄不準它，時不時再突然使出一道雷擊，兩人被打得丟盔棄甲，沒一會兒就被玩死了……

兩個小時以後，等他們終於屢戰屢敗，不屈不撓的打贏大boss，客廳頓時爆發出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

郎煙和高衍如釋重負般往後一倒，虞凱連忙給他倆揉揉肩膀，又點上煙分給他們，笑著說，「煙醬和衍衍子辛苦了，今天終於看到通關後的動畫了，一時居然有點捨不得。」

郎煙笑著挑起眉，咬著濾嘴含糊不清的問，「你一個旁觀者比參與者還激動是怎麼回事？」

「我就想看劇情，遊戲是其次，而且，你們玩得開心就好啊。」

說完，虞凱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後示意高衍調低電視音量，接聽道，「喂，老媽？」

「啊，我在家啊，咋了？」

「幫你送東西？東西在哪兒？老爸的保險箱里？」

「好吧好吧，我現在過來。」

等他一臉無奈的掛了電話，高衍隨意摸了摸他的頭髮，問道，「咋了？要跑腿嗎？」

見虞凱點頭，郎煙扭頭看眼天色，也識時務的表示要走了。秦池雨聽罷也立馬起身，他老早就想回家做試卷了，卻苦於找不到時機說出口。

「嗯，那你們路上小心。」

客套完，虞凱又問高衍，「和我一起去？」

「那當然。」

「你那輛車的聲浪更好聽，就騎你那輛吧，我開。」

「都聽你的。」高衍寵溺一笑。

郎煙表示沒眼看，拿上東西就領著秦池雨要走。剛走兩步，又被虞凱喊住，「你們打車回去嗎？」

郎煙剛想說坐公交，但隨即一想已經六點了，這小破地方肯定不會再發車了。

「打車。」郎煙計算了一下車費，即刻這樣回答。

池雨悄悄看他一眼，也跟著說了聲，「就打車吧」，說完，又朝他笑著補充了一句，「沒事的。」

最後那句輕輕的「沒事」，郎煙總覺得有其他的含義在。

「誒，我的機車在樓下呢，不然，將就一下？」

虞凱提醒道。

「哎喲，算了算了。」郎煙朝他揮揮手就要走。

「等下等下，你幫我把車開去你家嘛，正好我這兩天一直想送車去城北老張家修修引擎，但是又懶，一直拖到今天。」

見郎煙一臉「我就知道」的無語表情看著他，他幹脆不裝了，直接道，「這個引擎的聲音聽起來一堵一堵的特不舒服，搞得我都不愛開了，改天你有空送去改改嘛，你家那麼近。」

郎煙舉雙手投降，無奈道，「……行吧行吧，鑰匙給我。」

四人下了樓，兩人一輛車騎了一截路就分道揚鑣了。

剛開始幾人還扯著嗓子興奮得亂叫，一聲高過一聲，就連秦池雨都受他們感染，抱緊郎煙的腰笑得很大聲，惹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

但等虞凱和高衍的身影消失在後視鏡里後，郎煙收回眼神，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消失殆盡，一點點鬆開油門，放緩了速度。

可能是因為氣氛組走了，池雨突然就覺得空氣冷了下來，抱著郎煙的胳膊鬆了一點，突然就覺得彆扭了起來。

高衍說的那些話真是莫名其妙，剛才人多時大家一起吵一起鬧，嘻嘻哈哈就過去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的。但是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後，在這方寸之間，空氣中彷彿就只剩下了微妙。

池雨覺得自己或許應該說點什麼，卻又失語，不知該怎麼開口。他有些逃避的抬頭看向天空，看到漸漸暗下的天幕下，有一群展翅的飛鳥。

他猜測，那些是不是南飛的雁。

想著想著，他睜大眼，感受寒冬的風連同歲月一齊掠過他的身體。暮然回首，又是一季，時間走的多快呀，歲月來去匆匆，可他卻還依然是一副不夠成熟的模樣。

還不等他檢討出什麼人生道理，郎煙又突然打破耳畔的轟鳴，沒頭沒腦的問了他一句。

「誒，你媽不是不喜歡小動物嗎？但你出門前就那麼把貓放家裡，沒關係？」

「沒事，最近越來越冷了，我媽媽也有些不忍心讓它待在天台，只要別放它進卧室就行。」

正說著，摩托被皸裂的路面顛了一下，池雨的想要護住懷裡的購物袋，身體卻來不及反應，猛地往一旁倒去。

郎煙眼疾手快向旁邊一抓，「啪」的一下將他胳膊拽住放在自己腰上，收回手的一瞬間，卻不小心摸到一條突兀的痕跡。

他低頭粗略一瞟，發現是條淺淺細細的疤，似乎有些年頭了，靜悄悄依附在他的手腕內側，不仔細看並不會發現。

郎煙的腦袋裡冒出一個想法，幾乎是下意識的渾身一顫，就連池雨匆忙的道謝都沒聽見。

「小郎哥？」感覺到郎煙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池雨試探的喊了他一聲。

郎煙沉默幾秒，終究還是用鼻子回了他一聲，「嗯。」

……

樹杈上的一切風景均已告別冬季，遠遠的看著，在破舊的街道里有幾分蕭瑟感。

郎煙放緩速度，慢慢駛入路口，穿過街道，街邊樓房的陰影一個個倒映在他們身上，路邊垂下腦袋的路燈也逐漸亮起，照亮他們的眼睛。郎煙遠遠一看，發現不遠處有個守在藍皮卡車邊賣柿子的老人家。

「吃柿子嗎？這個季節就該吃柿子。」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有些嘴饞。

車速很慢，和風拂過臉頰和碎發。郎煙側過臉，表情有些少見的興奮。

路燈給他的鼻樑鍍上一層淡淡的柔光，顯得他鮮活又親切。

大抵是風又起，又或許是遠方夜色暈出的層次太過溫柔，池雨的思緒跟隨他的側臉一路渙散，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他只得點點頭，說了聲，「好。」

郎煙將摩托停在卡車旁邊，摸了摸被風吹冷的鼻尖，哈出口白霧，借著暖黃的舊燈泡，挑了幾個柿子付了錢，才開開心心又騎著車回家。

剛把車停進大院，他就迫不及待拿出兩隻柿子，一個給池雨，另一個隨意擦了擦，然後咬了一口，緊接著就臉頰一抽，呆住了。

池雨沒吃，扭頭看著他，他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將自己剩下的柿子遞過去，「我這個超甜，你吃一口。」

用膝蓋想都知道他在騙人，池雨不上當，就是不吃，但郎煙不依不饒繼續慫恿，「吃一口，吃一口。」

直到池雨受不了他的糾纏，湊過去咬了一小口，整張臉都被酸得皺在一起，他才奸計得逞般咧開嘴笑起來。

池雨皺著臉看他，見他的笑容得意又飛揚，眉眼彎彎，露出兩顆虎牙，整張臉洋溢著屬於少年的青春放肆。便也忍不住笑起來，烏溜溜的眼裡似藏著一片星河。

這一分鐘的快樂，著實簡單又真誠。

手裡的柿子皮傳來清爽的香味，不斷騷動著他的鼻尖，池雨聞著那股味道，覺得心裡變得好安靜，好像只要就這麼看著他，或者閉上眼，時光就會永遠保留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