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我們還得進一趟京師，而且不能那麼快抽身離開了……」

信箋的撰寫人是第臨霜。

信中所說，第五歸麾下的幾個副將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被秘密打下了凡間歷劫。

十分恰巧的是，第臨霜發現這幾個人，居然都在欽天監劉博的麾下任職。

隱藏在迷霧後的蛛絲馬跡，這一刻竟然無比真實起來。

當年，北冥軍前鋒敗得蹊蹺。

可卻因為勝利的喜悅，九天之上，竟然沒有人想去查究到底。

死水河兵敗背後的真相，就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相關的痕跡一樣。

他和蒼龍父君這七年來，孜孜不倦地各自暗中追查著閔長澤的死因，竟然也沒有什麼大的進展。

如今，細細盤究，所有的一切都要從急於撇清關係的第五歸查起。

他沒有直接查第五歸，就是不想真的發現什麼，讓嫂子第臨霜和閔成蹊的身份顯得尷尬。

可，有些真相，有些傷疤，總要揭開的。

只有揭開疤痕，讓流膿發臭的爛肉面朝太陽，北冥軍的污名才可以洗刷。

第臨霜恐怕已經猜到他心中顧慮，主動替他解開了這個心結。

她選擇了維護住她夫君畢生守護著的北冥軍。

兄長得妻如此，應該是另外一種幸運吧。

信箋蓋的章印是北冥軍的舊章。

如此一來，就證明父君蒼龍也選擇站在了嫂子這一邊。

劉博，不過區區一個被人推到前面擋箭的炮灰，也該讓他吃點苦頭了。

閔懷瑾手裡的信箋隨著手的動作落下，冷笑道：「小鳳鱭，我問你，劉博把詔獄從我手裡搶走了，還讓奢雲斷了入仕的後路，氣不氣？」

鳳鱭聞言，素白如玉的臉上瞬間火氣騰騰。

他用力把手裡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噌的一下站了起來：「那自然是氣的，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我們北冥軍出來的人，翻雲覆雨之間，這鏡花水月八百里的山河都是囊中之物，哪能在人間吃癟？」

「這話，你在這裡說說就罷了，如今的鏡花水月，已經不是之前那個鏡花水月了。神修，凡修，半神修，魚龍混雜，高手不計其數。哪有你說掀了這爛攤子就能掀那麼簡單的？」

閔懷瑾看著守衛把軍帳布簾捲起，回頭敲了一下鳳鱭的腦袋，額頭血管暴起：「你這個月單是摔東西，就把本公子的老本都賠光了，你自己滾去天北的殺魚攤，還是等我動手？」

鳳鱭這才看了看地上嗚咽淌淚的碎茶杯，這才想起，那是從蒼梧帶出來的珍藏哥窯瓷*茶杯！

鳳鱭怔怔地抓著閔懷瑾的袍角，眼角帶著淚花，搖頭如撥浪鼓：「公子，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這個月的俸祿，就從竹瀝那裡扣除，他手腳毛躁，把你也帶壞了。」

閔懷瑾抽回袍裙一角，就著纖塵不染的一襲白落了座。

「好的公子！」

鳳鱭見不用他付出任何的代價，急忙連連點頭，搖著尾巴把一杯茶水雙手端給閔懷瑾。

在隔壁帳篷的竹瀝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繼續看著教書先生手執狼毫教閔成蹊習字。

閔懷瑾斂起神色：「劉博給了我這麼大的驚喜，我得給他回一份大禮啊。」

鳳鱭彎腰撿起那幾塊釉色灰青的碎瓷片，有些好奇：「公子打算如何做？」

閔懷瑾眉間的抑鬱隨之轉瞬即逝，來了興緻。

「劉博這些年，把天北的鹽礦當做自家私產售賣，靠著豐厚的收入，來購置修鍊的靈石，這些年過得太舒坦了，讓我有些牙癢癢啊。養了一身的肥膘，也該讓他也餓一餓了。」

「公子是想要自己吃掉這塊肥肉？」

「不，分出去，天北的百姓這麼多，想要吃上鹽的人，恐怕恨得眼睛都出血了。」

天北礦產豐富，在底層苟延殘喘的百姓卻至今都吃不起鹽，說出來都讓人不敢相信。

鳳鱭握著拳捶在手心，狠狠地認同了：「這樣的話，不僅是重創了劉博，天北的百姓也可以不用再以千金的價格，從他們欽天監購買鹽巴了。」

閔懷瑾低頭，看見鳳鱭收在胸前，此刻在左襟之下展露出來的書角，「你看書？」

「哦，你說這個呀？」鳳鱭一把將那本書抽出來，光明正大地放在桌面上。

書冊上全是多次翻閱留下來的摺痕，想來這些天他落得清閑，日日都在讀這本書。

「萬民冊，我在秦王殿下那裡得來的，那天沈小姐負傷，跟著公輸畢一塊打下手的人都有賞，吃喝的沒啥趣味，不如讀書。我如此說，殿下就把幾案上的書冊賞給了我。」

鳳鱭一向對於人間充滿了嚮往，在太湖就是因為以己之身救了一個瀕臨餓死的老太太，而得到閔懷瑾的垂青。

萬民冊，寫盡了民間疾苦，秦桑洛會對鳳鱭拋出橄欖枝，想來是在提拔奢雲之後，又發現了一個良臣之才。

「秦王殿下是個好皇子，你得了他的青眼，日後，也可以造福一方百姓。」閔懷瑾安慰地笑了笑。

他正愁日後如何安排四個侍衛的去向，是跟著他流浪天涯，還是安於一隅，都還未塵埃落定。

鳳鱭若是選擇留在天北為官，他也不會阻攔。

「公子如何得知?」鳳鱭收了那本書冊，問道。

「放眼天北，你見過哪位皇子肯屈尊喝陳茶的？」閔懷瑾晃了晃茶杯里亮黃的茶水。

天北雖然連年大旱，可是高山茶從未受到影響。

一兩茶葉貴可值百錢，豪商富賈都喜歡攀附珍貴之物，以此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

身份尊貴的皇子卻還在喝著陳茶，倒是一股清流。

鳳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茶杯里的東西，不可否置。

「凌泉這樣子坐在那裡多久了？」閔懷瑾偏頭示意了一下。

在他這個角度，透過如遮簾的雨霧，剛好能看見校場。

一個撐著靈力斂起的罩子里，坐著一個發獃的人。

正是凌泉。

閔懷瑾視力極好，凝目便分辨出凌泉手裡握著一串珠子，準確來說是紅豆手串。

沒記錯的話，容貌殊麗的沈月，她的左右手腕，都掛著這樣的手飾。

「公子，你別管他了，你昏迷這些天，他就一直那樣，竹瀝說他撞了邪，改天要把他丟進香灰水裡泡泡，說是這樣他就能醒了。」

「他可沒中邪，只是這春天來了，萬物復甦呀！」閔懷瑾忍著沒把那句春心萌動說出口。

且不說沈月那丫頭已經名花有主了，秦桑洛好歹也是個皇子，怎能會容許別人窺伺他的人？

凌泉這榆木腦袋，恐怕最後也是會傷人傷己罷了。

鳳鱭還沒來得及搞懂閔懷瑾話里的意思，一頭霧水地看著閔懷瑾搖了搖頭。

「轟——」

一陣天搖地動，飛石嶺的方向，一陣烏黑的煙霧直衝天際。

「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