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通話兩頭的立春和阿宴，都各懷心事，明明想找人傾訴，但卻欲言又止。

難道是立春不夠信任阿宴嗎？終究還是性格使然，讓他們無法輕易地打開話匣子。

不過，可以這麼說，阿宴是立春見過的心思最單純的人。這種單純不是說，立春覺得阿宴他不懂人情世故，或是說覺得他就是一張白紙，什麼都沒經歷過。

當然經沒經歷過立春了解的不多，但可以確定的是阿宴完全可以是純粹意義上的朋友。平時不會讓對方牽涉進太多自己的生活，但是必要的時候，卻是心靈上的支柱。

雖然立春比阿宴大兩歲，又是他的學長，平日里也被他「師哥，師哥」地叫著，但立春覺得自己有時候想問題，腦子就會變得迷迷糊糊的，還得讓阿宴給他「醒醒腦」。

立春覺得阿宴身上有一種自己所沒有的「靈性」，他頭腦很理性，也很會權衡利弊。

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似乎很有理想，但卻沒有什麼野心。阿宴給人的印象就是，心性平和、為人拘謹，待人接物很有教養。

阿宴愣在視頻里很久，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要什麼都說，就只和他打聽一下，認不認識一個叫「古怪」的傢伙，這樣總行吧？

師哥大概是不知道古怪，知道總該提到過。但是之前師哥在圈子裡混了好幾年，也認識了不少自己想都沒想到他會認識的人。

古怪這樣的傢伙，如果在師哥知道的某個圈子裡，那肯定也是位傳奇人物了叭。

阿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古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也想現在就找到他在哪，但是心裡還是說不出來的猶豫。也許遲一點也沒關係，但是遲一點的話，古怪把我忘記了怎麼辦？

家庭環境的熏陶，讓阿宴向來珍惜際遇與人情，性格也決定了他不會如此冒失，即使是言辭上的輕浮，也夠他自我反思很久。

這樣一絲不苟，又性格保守的人，竟然半夜追著一個裸奔的傢伙在大馬路上跑了幾公里，現在想想，那時似乎是失了智地瘋狂。

立春同樣不知道，阿宴之前在土澳的時候，曾在大街上追過一個喝醉之後裸奔的男人。那個男人還燒掉了自己和阿宴的衣服，兩人造成交通混亂，而被治安拘留了十五天。

因為那時候，立春回了老家，忙著料理他母親的後事。母親是病逝的，乳性癌晚期。立春在老家陪她走完了最後的一個多月。

立春是單親家庭，父親在他還小的時候就死於礦難。母親在他讀高一時，和他的老同學再婚。繼父是立春讀的那所學校的政教主任，私立高中，政教主任也是股東之一。

繼父也是多年喪偶，有一個兒子，好像是學音樂的，當時在讀大一。立春國中去學打鼓時，就在集訓室見過他，兩人之前就認識。

後來因為他和繼父不和，又經常在學校里惹事，母親又離了婚帶他來這座城市討生活。

等他考上大學之後，母親才回了老家，還和之前的男人復了婚。

這麼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那個男人那裡，說到底就是放不下。這讓人覺得，母親一直都只是為了遷就立春而委屈自己。

立春甚至想過，16歲的時候，我就那麼離家出走，說不定他們就能福祉了。我不能給媽媽福祉，還讓她為了我背井離鄉，一個人辛苦這麼多年，怎麼說都是不孝子。

立春怕踏進婚姻家庭，不是怕自己沒有愛別人的能力，而是怕自己給別人帶來不幸。

阿宴看著視頻里抱著筆記本，滿臉愁容又一言不發的立春，於是便問他，「師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立春嘆了口氣，說，「你那時間應該不早了吧？先休息。有什麼，回去再慢慢聊。」

就在立春打算合上筆記本的時候，阿宴從視頻里看到，從立春身後的門裡，鬼鬼祟祟地走進來一個人，只看到半截穿著深色西裝褲的褲腿，大概是個男人，但不知道是誰。

那個男人突然朝著立春跑過來，撲到立春的身上，把立春撲倒在沙發的一側，阿宴篡緊拳頭的掌心泌出，大叫了幾聲，「師哥！師哥！」然後看不到畫面，只聽到以下對話。

立春說，「喂！你幹什麼。滾開。」

是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回答，「不就是想鬧你唄。所以就跑來嚇唬一下你！咦？你跟誰聊天呢？還開著視頻。」

立春說，「吳老闆的侄子，介紹我工作的人，之前不是跟你說過。」

「哦！就你昨天還在說的那個學弟？」

「嗯。」

這時那個男人也擠進了視頻的畫面中，一張白皙清瘦的臉，臉的輪廓稜角分明，一頭烏黑的長髮，看起來很柔順，全身穿著陰沉的深色系衣服，表情卻是笑嘻嘻的。

阿宴看到那一頭長髮，馬上就想起了古怪。還在想古怪會不會出現在某次音樂節的舞台上，搖頭晃腦，笑容詭異，聲音發啞。

突然一個大頭擠進熒幕，嬉皮笑臉地揮著手說，「你好呀國小弟，我叫寒放。」

立春磨著牙齒說，「我們早八年就畢業了，還叫什麼學弟，怪彆扭的。」

「不跟你叫學弟，那我叫他什麼？」

「叫他名字，他叫阿宴。宴會的宴。」

立春說，「他是我哥，這次恰巧碰上，玩樂隊的，三十老幾的人了，沒個正行。」

阿宴記得之前立春，在自己面前提過他家裡的一些情況，母親再婚。如果沒錯，視頻裡面這個哥哥，就是他繼父的兒子。

那個男人直接站在立春身後，很親密地把兩隻手胳膊都勒在立春的脖子上，還開玩笑似的，扯了扯立春的耳朵，「又污衊我年齡，明明只比你大三歲，怎麼就三十了呢？」

「讓你給我打聽的人，你打聽到了嗎？」

「我上哪去給你打聽喲！我的傻弟弟。」

立春之前讓寒放給他打聽打聽關於莉莉的事，看看還有沒有可能找得到人。

「人沒打聽到，那你來幹嘛？」

「來找你說話唄。順便帶你去吃飯。」

立春問，「你們還要演幾場？」

「明天最後兩場，就say goodbye咯！」

立春說，「你們先去吃吧，我和阿宴說點事。」

寒放問，「說什麼比吃飯還重要？」

阿宴說，「師哥，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其實也沒什麼要說的，這邊時間不早了，我要睡了。等你有空再聯繫。」

什麼都沒問到，阿宴就掛了視頻。

寒放拿了掛在牆上的外套，披在立春身上說，「走吧！他們在樓下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