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原本兩個男孩，一個負責樓下的上菜，一個負責樓上的，樓下的是個比較瘦弱的男孩，他每次端著好多盤子我都怕他摔倒，不忙的時候我總會把他手裡的盤子接來一些幫他，他一開始還忙說不用不用，後來就會笑著道謝了。

這個男孩有個好記的名字，叫仲舉。

相熟後他也會幫我很多，還會買些板栗什麼的請我和靈靈吃，他說他因為這個名字被嘲笑很久，我和靈靈就笑著勸他莫管別人，雪紡在的話也會加入我們的小型「茶話會。」

另一個高一點胖一點的男生是負責樓上的，我跟他接觸不多，只知道叫吳運，樓上的胖女孩也姓吳，叫吳花，我以為他們是兄妹，待久了才知道這兩人只是同姓而已。

樓上是類似現代的包廂性質，他們倆來的比較早，更熟悉店裡，所以在上面招待，包括那個精練的女人和一開始接我們的胖女人也都是在上面接待，通俗點，他們都是老員工，我以前不知道其中區別，聽雪紡講才知道上面來的都是有錢人，有的隨手給的小費都差不多是一個月的工錢呢。

我聽了也不甚在意，能有小費自然要上趕子奉承，我這性子可享不了這個福氣，不過又有些微妙的期待，畢竟有些出手闊綽的也不會計較太多。

我太缺錢了，身上僅剩的二兩銀子差不多用完了，我向來沒有存錢的概念，想吃就拉著聰靈買買買，前兩天出去又給我們倆一人買了一身衣服，離發工錢還要十幾天，照這樣肯定會餓肚子的。

錢到用時方恨少啊。

這兩日身上的錢幾乎用光了，聰靈也說省點比較好，休息時間就不再出去了，到樓上專門給傭工休息的地方坐一坐，有兩處，也不拘去哪間，兩間房就隔了有時候男孩子也來此間休息，會把椅子並在一起小憩一會，我和聰靈就趴在桌上眯一會，孫霆沒來得時候雪紡也會上來休息。

這天，休息時間，我上樓的時候聰靈指著我的頭巾說歪了，我便走進人少的休息室對著一面不知道誰留在那裡缺了半邊的銅鏡照了照，發現果然散了，便取下頭巾散開頭髮準備重新紮上去，我剛散開頭髮就聽到有人進來，側頭一看，見是仲舉，笑著剛要打聲招呼，只聽他哇了一聲，滿眼的驚艷，我許久沒見別人這樣讚許的目光，若是以往無事時我還會沾沾自喜，如今在這溫飽都成問題，可沒閑暇想這許多。

不過從這天過後，仲舉確實對我又親近了不少，難得的休息日會約我去附近熱鬧的集市逛逛，我自然會拉著聰靈一起去，他會問我喜歡什麼，我總笑著說沒什麼喜歡的，經過這些事，我才知道錢來得不容易，我又沒打算與人家有什麼關係，還是別讓人破費了，不過偶爾的吃食我是不拒絕的，餓，已經讓我沒有以往的矜持了，甚至有時候我都忍不住要暗示他我想吃什麼。

我又回到了身無分文的時候了，貧窮帶來的痛是我此次在人間最難遺忘的經歷。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月，我私下裡問雪紡什麼時候發工錢，我以為工錢是一月一發，結果居然是三月一發，而且會壓一個月的工錢，等離開時才會給，我聽到這個，當下就知道晴天霹靂倒著怎麼寫了。

三個月，那我豈不是還要挨餓挨兩個月？

店裡早上是不提供早飯的，身上還有些錢的時候，我主動買三個人的早餐，後來實在身無分文了，聰靈就買包子給我吃，她與雪紡關係不怎麼親近，所以只買我們兩人的份，雪紡也不覺有異，照常跟我們一起走，說說笑笑，渾然不在意聰靈的冷淡。

聰靈雖然勤勞懂事，但也敵不過食物帶來的誘惑，花費在吃食上也比較多，她身上也存不下許多錢，再這樣下去，我們倆又要過上更深的半飢餓狀態了。

得搞錢啊，等工錢肯定是不行的。

我想起雪紡說的樓上的招待，小費是可以自己留著的，如果調到上面，是不是就有機會拿小費了，萬一遇到大方的客人呢？

想了好幾天，今天我躊躇著想去問掌櫃怎樣才能調到上面，可是始終下定不了決心，猶豫了許久，趁著客人不多，我走到掌櫃旁邊，在心裡準備的說辭顛來倒去重複了幾遍，但還是開不了口，掌櫃看到我，問道：「欸，你會寫字嗎？這告示舊了，雪紡正忙著，其他人大字不識，你要是會寫，把這告示抄一遍重新貼在外面。」

說完就把手邊的毛筆遞給我，我心事重重地接過，他見我傻站著，道：「你會不會寫字？會的話進來寫啊。」

我在心裡罵自己不爭氣，算了，下次找機會再說吧，應道：「會。」

然後走進櫃檯裡面，裡面已經鋪好了一張大紅紙，我照著那張舊的紙上的字重新寫了一遍。

掌櫃的在旁邊翻看賬目一類的東西，我寫好了見他還在忙，就擱下筆輕輕說了一聲：「寫完了，我拿出去貼了。」

我說的很小聲，以為他沒聽見，不想他馬上放下賬本轉過頭來看紅紙：「寫好了？我看看再貼，別寫了什麼錯字.....」

他話還說完突然停住了，一臉震驚地拿起紅紙仔細端詳，我有些奇怪：「是寫錯了嗎？我就是照著這張紙上寫的.....」

他半天才抬頭看我，道：「李姑娘，你是學過書法嗎？」

掌櫃叫人通常都是連名帶姓，這樣稱呼我真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忙道：「也算學過一點吧。」

我的字是師父教的，當然，我藝術天賦太低，連師父的皮毛都沒學到。

「李姑娘，你是跟誰學的？這字可不像是小家小戶出身的，我當了這麼多年掌櫃，都沒見過寫字寫得這麼好的人。」

他的神情激動，聲音也不自覺提升，這個時間點客人較少，聰靈他們都好奇地湊過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奇的表情，聰靈更是哇哇叫起來，「姐姐，你寫字居然這麼好看！」

我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字真的不算什麼，師父曾一筆一劃教我習字，但我心太浮躁，總沒耐心重複枯燥的筆畫，只將師父平日里寫的拿出來照著模仿，大多畫虎不成反類犬，自然不敢報家門，怕辱沒了師父的名聲。

好在他們也沒多問，聰靈喜滋滋地把紅紙拿出去貼了，貼好了站在前面邊看邊笑，道：「姐姐，要是我也能寫出這樣的字多好，可惜我都沒去過私塾，小時候偷偷在鎮上私塾牆角聽過課，略識得字，字是萬萬寫不好的。」

我笑道：「這還不簡單，以後有空我教你，等回到裏海了，我們一起跟師父學。」

聰靈眼裡充滿了嚮往：「姐姐的師父好厲害，聽起來好像什麼都會。」

我心裡好笑道，他本來就姓「厲害」，當然很厲害啦。

雪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旁邊，笑盈盈道：「我也很好奇，小月亮的師父是什麼樣子的，真想見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