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虎子的喊聲漸漸清晰，「你怎地在這裡？」

阿若慌亂了一瞬，轉頭看清漣，帶著水珠的荷葉上已經不見它的蹤影，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了？虎子。」

「沒什麼啊，只是遠遠看著，你怎地一個人泡在荷塘里？」虎子一蹦一跳地走路，聲音歡快極了。

「只是想摘個蓮蓬吃吃。」阿若回了話，往岸上游去。

「哈哈，原來阿若也有貪嘴的時候，要是我爹知道了，肯定就不會拿這個來說我了。」虎子伸手拉了他一把。

阿若上了岸甩了甩頭髮和身上的水，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這時太陽也已爬上樹梢，穿過密密的桑林，曬在他那瘦弱的身體上，水珠滑落在草地上。

「阿若，我爹要去服徭役了。」一向開朗的虎子皺緊了眉頭，笑容也淡了下來，「不知道這次他能不能回來...」

阿若拍了拍虎子的背以示安撫，虎子低著頭，不叫人看到自己眼睛裡的淚水。

「上次，翠翠她爹就.....」

「我不想，阿若！我爹不讓我去，他說我還小。」

「可是！」虎子猛地抓住阿若的雙肩，「我不想看著我爹去送死啊！」說罷，他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掉。

阿若手足無措，他理解虎子的想法，然而他也無能為力啊。曾幾何時，他也這樣憤怒過，但在現實高山的壓迫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平民又能做些什麼呢？

年初至今，朝廷征了幾波徭役，他眼睜睜看著鄉里的人變得越來越少，第一批青壯年男人被征走，然後是老人；家中沒有勞動力的家庭也難以交上賦稅，賣兒賣女實在常見。哪怕交了稅，饑寒交迫，一年又要死去多少人呢。如今這鄉里為數不多的中年人也將離去，一群老弱婦寡如何能夠看得到未來？

「莫...哭，莫哭。」阿若輕輕拍著虎子的背，「上次陳二叔不就回來了麼？你爹啊放心不下你，肯定也會回來的...」他說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很輕，似乎他也不能篤定，甚至這願想是場再美好不過的虛幻夢境。

將虎子送回家時，虎子爹正在門口砍柴，看到自家兒子哭得滿面狼藉，放下斧頭，連踹帶罵地吼道：「渾小子，就知道哭！老子又不是不回來了，你這慫包樣兒怎麼照顧好你娘你妹妹！」

虎子爹一邊罵著，一邊揪著虎子的耳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虎子也不哭了，直喊疼疼疼。

看著這幅場景，阿若忽地想起自己在異世界的家人.....他好想回家，回到那個溫暖的家，回到那個不怕朝不保夕，性命不保的社會....

夜晚。

月光照流水，月色鋪滿荷塘，蜻蜓靜悄悄地輕點水面，不時有一陣清風吹拂。

阿若蹲在岸邊，摩挲著手上的石頭，發著愣。

十年前來到這個世界，從一開始的新奇到如今的心如死灰。他不止一次地嚐試回家，但除了死亡好像別無他法，甚至他並不知道死亡是否能帶他回家。他不敢死，只是怕死了就只是死了。

他離開之前，父母剛吵了一架，為著個土豆和西紅柿能不能一起吃的事。他們只有自己一個孩子，自己離開以後，他們會怎麼樣，阿若不敢想。在這個世界裡，他只是那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阿若；他很多時候會忘了齊瑞是誰，忘了平淡忙碌的高中生活，忘了那一切。

到底現在是夢，還是那些是夢。阿若分不明白。

「阿若，你出什麼事了嗎？」清漣忽然出現，微微發光的身體浮在水面上，它盤坐著，雙手托著側臉從下而上對上阿若無神的雙眼。

阿若抬眼看到小小的清漣，莫名地有了傾訴欲，畢竟它只是個精怪。

「我回不去家了。」

清漣皺眉：「是你的茅草屋倒塌了嗎？可惜我住在水裡，你好像並不能和我一起住。」

「不是的。」阿若搖頭，「我的家在另一個世界裡。」

「是那種大能可以去的境外世界麼？」

「可能是吧。」阿若扔掉石頭，往後仰去看向星空，「總之，我沒辦法回去了。」

「沒有辦法了麼.....」清漣見阿若情緒低沉，很是擔憂。它還不懂得人類的很多情緒，但此時心中似乎有道聲音在促使它做出些實質性的安慰。

清漣抽幹了四周的靈氣，猛地張嘴一吸，靈體也不斷變大，像樹苗抽條一般，轉瞬已和阿若一般大小。

看到長大的清漣，阿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