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熵望著那人寬厚的背脊，緊抿嘴角，如崑山中冰封住的泉水般的鳳眸中，似有詫異閃過，又好像是其他的什麼情緒，快的讓人沒看清，就被他垂下的眼瞼遮蓋住。

「兩位仙君，兩位仙君，」但見那古稀老人聲如洪鐘的喊著，聲音里還帶著些許的焦躁，「誤會了，實在是誤會了。」

「兩位仙君。」那個古稀老人帶著壯碩的青年，停在了離枯井幾步之遙的地方。老人頭上溢出了些許的汗水，似是跑的急了加之天氣炎熱，可明明是火辣的天氣，這井邊如此涼爽，他們卻並不靠近。

「能否借一步說話？」那古稀老人為難的看著那口深井，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老朽家中涼爽，還備了些許果脯，仙君當還未吃餐點吧。」

沈子熵未覺有什麼惡意，到是那語氣中的焦急讓他聽了個真切，於是他蹙著眉，好不容易的把手從殷䅟的手裡掙脫，朝老者走去，他淡聲道：「無妨。」

「天氣如此炎熱，但井邊涼爽，原何不敢靠近？」坐到那老人的家中，桌案上確實備著涼茶，也備了自家晾曬的果脯，茶雖不是好茶，但卻有著格外不同的清香，令人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那果脯也是甜度適中，配著茶水喝，恰到好處。

「仙君有所不知，這井，唉，先不說了，敢問仙君是從哪裡而來？」那老者嘆了口氣說道。

就在沈子熵跟老者談話的時候，殷䅟臉色不渝的坐在沈子熵的邊上，和那幾個坐在老者邊上的壯漢大眼瞪小眼，相較於沈子熵這邊的祥和，那邊倒是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味。

「在下姓沈，名子熵，這邊這位是我的師兄，姓殷，名䅟。」沈子熵說道，他面色雖淡然，但語氣卻是恭敬，他對每一位人皆是如此，說是清冷的人，卻比任何人都要溫柔，只是那溫柔包裹進了寒霜里，放進了規矩恭敬里。

「從崑山而來，尋訪故地。」沈子熵說。

「哦，崑山啊，」那老者道，他忽然驚異的睜大了眼睛，似是沈子熵說的話，有什麼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忽而激動的抓住沈子熵的手，面色蒼白，「尋訪故地？不是來除邪祟的？」

「邪祟？」沈子熵皺著眉。

殷䅟用那陰沉的眸子盯著老者抓著沈子熵手腕的手，那本就陰鬱的臉，這下黑的如同鍋底，一摳便能摳下一大塊烏黑。

周邊圍著的漢子，見殷䅟如此，更是緊張了起來，一時間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那老者聽到沈子熵的疑問，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復而又像是燃起了什麼希望，殷切的望著沈子熵，至於為什麼不看向殷䅟，嗯，這個問題，除非這人不似個煞神一樣坐在那裡，也許人們到是更願意跟他交流。

修者千百年的教養被他一下擊碎，沈子熵實在是知該說些什麼，只好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對，邪祟！」那老者說，「我先前寫過信函託人帶去修界，我當……哎……仙君，沈仙君，求您幫幫忙，幫幫我們村子吧。這邪祟擾的我們，實在是苦不堪言。」

「何以見得？」沈子熵問道。

「道長有所不知，這地百年前戰火連天，死傷無數。」

沈子熵點點頭，他知道，他以前就在這裡跟著個將軍，帶兵打過仗。

「而後四界混戰，惹來人界大旱，我們先輩在即將餓死之際，聽聞混戰已了，於是拖家帶口，一路往西，想要尋求修界浮生門的短暫庇護，望一眾幼兒能熬過災年。」老人似是口渴，話語停頓，端起杯盞喝了口。

浮生門他是知道的，雖不及雲霧觀，但在人界，浮生門算是大門派了，門下弟子眾多，功法多以符籙輔助，倒也有幾個能力出眾的，只是那門派中的風氣與他不合，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啟料，那浮生門關閉山門，無論如何祈求都不肯打開山門，讓幼兒進入，只是閑閑的落下掌門閉關，無人左事為由，將先輩轟出。」

「然，四界混戰，那浮生門並未參戰，故掌門閉關，也只是一種推辭，但眾人力量微小，無法只得往回走，往北上。可稚童太小，老人太老，實在是折騰不了，故而尋到此地，見這土地肥沃，溪流潺潺，水中有魚，魚雖不多，但熬一熬總能熬過去，而不遠處又是一片樹林，若是實在不行，到也能去林子里找些吃食。」

「雖不知旱災會維持多久，但總好過茫茫行途。」那老者感嘆一聲，「我輩先祖，不忍食老弱婦孺，帶著大家一路逃難，也曾聽聞藥谷救世可去那裡，但路途實在遙遠，怕還未達到，便忍不住互相蠶食。」

「呀！」忽而一聲女子的輕呼打斷了老者的敘述，也引得眾人的目光朝那邊看去。只見一面容姣好的少女，手裡拿著竹籃，裡面裝著些鮮果，不似大家閨秀般溫婉，到是活潑靈秀。她似是也沒想到屋裡有如此多的男子，那白 嫩的臉頰，泛著緋紅，眼波流轉，最後在沈子熵和殷䅟的身上，來回打轉。

她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郎君，一位雖面如寒玉，卻……嗯，卻生的極美，那個美不似溫柔的美，是極冷的美，帶著扎人的攻擊性，另一位，她悄悄瞥了一眼，臉頰更紅了，雖然劍眉蹙起，周身滿是煞氣，但耐不住那人健碩俊美，不似天上謫仙，帶了些許凡間煙火的氣味，倒是比邊上的白衣郎君，更加令她心動。

且娘親從小就教導過她，碰到面不改色的男子，最好是遠離點，那種人心思重，但若是碰到什麼事都往臉上堆的，這種人心思單純，能把握住那是最好。

何況是貴人，若是……

她猶疑半晌走了進來，明眸皓齒，嬌羞的瞥眼殷䅟，又把竹籃放在桌子上，方對著那古稀老者撒嬌道：「祖父，娘親聽聞您這來了稀客，便叫我送了些鮮果過來，方才摘的，很是新鮮。」

老者沉默了一會，他盯著竹籃里的鮮果，哪裡不知道自家兒媳打的什麼主意，就單看自家孫女的表情，也是明了。他轉念一想，到也順著說道：「仙君若是不嫌棄，這是自家種的果子，雖比不上修界的靈果，但也別有一番滋味。」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