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7

*

「不是吧，我最討厭的就是體能訓練！！還有，這節奏是不是快了點兒，想和姑娘上床，還要先聊騷呢，更別說人家姑娘不情願......」

他故意做了個噁心的比喻，頑劣地想要看看韓寅對此做出的反應，然而他失望了。

不過討厭體能訓練倒是實話——一方面，他確實是班裡最弱的男生，從前和一個女生比試過800米，最後比她只快了幾秒到終點，才堪堪護住了門面。

另一方面，他想起了昨夜與趙朔的對話，感覺自己如果運動量太大，會很奇怪。

可韓寅不知道，他這貌似健康的小麥膚色下蒙著的，是一對「孱羸」的心肺。他們和主人一樣很喜歡「撒潑打滾」，現在那顆心就「怦怦」撞擊著主人的胸膛。

「不是體能訓練，只是練習一些能放倒人的技巧罷了。」

「嗯，謝謝。」他抬頭看了身旁人一眼，發現那人也在看他，便眼一眯笑了笑。再睜圓眼時，韓寅已經轉頭，自己還發現了他臉上可疑的紅。

也許是跑步缺氧吧，陳錦嶠這樣想著，扭頭看路。

本以為二人再無交談，陳錦嶠忽然想起什麼，轉頭道：「對了，你的鄰居，現在在嗎？」

韓寅才想起自己昨天扯的謊，自己可是連隔壁最近有沒有人都還不知道。

但陳錦嶠沒看出什麼破綻，韓寅還是那個八風不動的神情，還是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

然後就聽韓寅臉不紅心不跳地道：「他一般早上不見客，因為起不了床，等會我發信息問問他。」

他們隨後拐入一條羊腸小道，走了一陣，道路在前方一處分成了兩條。左邊一條上有一人留著擦肩短髮，插著衛衣兜，提個大短褲，正晃晃悠悠往這邊走。

看到了他們就加快腳步，用低低沙沙的女音道：「喲，韓寅？你竟然也往家裡帶人？」

這話一出來，陳錦嶠瞬間覺得，自己傻站在這有些尷尬。韓寅冷著臉回：「孫仲武怎麼又把孫子放出來亂咬人？」

那人自動過濾韓寅的話，和和氣氣向陳錦嶠眨了眨眼，問了聲：「Hi.」

陳錦嶠僵硬地牽起嘴角，回了句：「嗯......你好。」

照面後，陳錦嶠跟著韓寅走上右邊那條道。韓寅又解釋似的說：「剛才過去的是孫仲臏，她哥哥叫孫仲武，兄妹兩都是設計師，孫仲武是你要找到那位。」

陳錦嶠笑出了聲：「這家人起名也太藝術了，不光『武』和『臏』是戰國風，怎麼還用上『仲』了。」

韓寅款款道：「嗯。『伯、仲、叔、季』都表古時的兄弟排行，『季』是排第二的意思。我能想到他們取名字的初衷，大概是希望兩個兒子以先人為榜樣，分別成為『第二個孫武』和『第二個孫臏』。」

「受教了......那你的名字，裡面的『寅』不就是老虎的意思？」

「不，我只是碰巧生在寅月寅時罷了。」

陳錦嶠莫名覺得，韓寅這話說得有些凄涼的意味，好像他的父母都沒有將關心給予他，沒想過要將名字里的好寓意贈予他。

好像他的父母認為，取名是件傷腦筋的事。於是看著月份和時辰，靈感一來隨隨便便就給了他一個單字。

借著他豐富的想像力，他已經能想到那個數九隆冬。

白天地表已固了一層雪，現在卻仍在白雪紛紛，「柳絮因風」。夜色濃到撲滅了萬家燈火，獨留一處亮著燈的手術室。

裡面有幾位一身藍的身影忙碌著，不時發出工具碰撞的「叮鈴」聲，彷彿在招手術台上那人的魂魄，讓她不要走丟。

台上的產婦在慘叫，那聲音衝擊著眾人，撞得鼓膜隨著她的喉嚨而震顫。儘管那哭嚎到手術室的門外就戛然而止，卻仍撞擊著一個男人的心。

伴隨著夜闌時刻的飛雪玉花，韓寅飄然降生於這世間。

*

陳錦嶠沒頭沒腦來了句：「其實......名字只是代號，不用太在意。」

「嗯。」

這條道不知怎的，越走越窄，二人卻仍是並肩同行，擁擠了不少。

未等陳錦嶠擔心，他會不會一不小心踩上韓寅一腳，二人的手就一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兩人手指都僵了一下。韓寅肱二頭髮力，機械地挪開了。

雖然只是一瞬，那觸感陳錦嶠卻能記一輩子。冰冰涼涼的，像他盛夏里問同桌女孩借筆，不小心碰到的，也像他那美玉質感的皮膚該有的觸感。

他的心弦像是被這一觸撥亂了，想要偷偷瞥一眼韓寅的表情，抬頭卻對上那人的眸子，但他這一下也看清了那人泛紅的耳尖。

陳錦嶠心道：莫慌，畢竟我現在是個彎的了，應該對男的有點感覺，就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肯定不是喜歡。

韓寅心道：我就該戴個墨鏡再出門。

他們在尷尬中煎熬著，終於到了韓寅住處，不是陳錦嶠想像中的清寂靜謐，周圍散落著水流嘩嘩和鳥鳴關關。

平直的小橋，將清冽的水流壓在地下。走過橋眼前一棟寬闊的瓦房將一切遮擋，跟著韓寅走進，才發現這人的居所是一片禪意的日式庭院。

夜闌看風，臨窗聽雨，將歲月過成詩。

陳錦嶠有些激動地拱了他一下，一笑生花道：「沒想到我們都喜歡和風。」

其實韓寅本人對這裡沒多少喜歡，當初他們幾人商討方案時，有人提出不想風格雷同，於是分別建了幾種不同風格的房子。

他覺得中式園林和這片林子更搭，但選房的時候偏偏園林被挑走。韓寅無奈選了庭院，沒想到陳錦嶠會很喜歡這裡。

「嗯。我最喜歡面前那幾個小竹筒組成的結構——它叫驚鹿。」

「巧了，我也是。」

於是早上的時間都被用來參觀，陳錦嶠在一旁地說著，韓寅在一旁靜靜聽著，時不時回應幾句。

陳錦嶠沒想到，韓寅這個看上去孑然一身，第一性冷淡的獨行者，會養一院子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