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步驚塵步入園中開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還有那些人的竊竊私語，他都全然不在乎。

只是當他的視線劃過亭中某處時頓了一瞬，這個細微的動作快到沒有人察覺，之後他的視線又掃向了地面，第二次見到葉闊他心中倒是沒什麼起伏，只是三年未見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文雅端方，不像他早就不似當初了。

「步公子您終於來了，快快到亭中落座。」

正在廊下與客人說話的季有為聽到動靜回過身，一見是信王面前的紅人步驚塵過來，和客人打了個招呼就迎上前去帶著人到了另一邊休息的亭子里。

步驚塵對著季有為微微頷首算是作禮，他身側還跟著一個小廝，也一同進了亭子。

「半月前季某就給雅苑遞了帖子，希望今年的園遊會能請到步公子駕臨，但是一直沒能收到回帖，如今公子能夠前來季某實在是太高興了！」

不等下人倒茶，季有為一邊說著話竟然親自給步驚塵倒了茶水，這樣子在外人看來多少會有些殷勤。

原來是每年一度的園遊會四季庄都會展示當年培育出的珍品花卉，所以為了凸顯雅緻的氣氛，季有為會邀請一些曲藝高超的名流文士前來為晚宴增色。

一個月前信王回京路過信陽，為了一睹信陽一年一度的花神節落塌在了皇家行宮旁的雅苑中，信陽城中的大小官員知道是信王大駕光臨全都跑過來巴結，而信王雖然好大喜功，但是在他回京述職的節骨眼上他也不想傳出什麼結黨營私的名頭被上面知道，所以只見了幾個本地官員卻沒有收禮。

可是那些人哪裡會放棄，這不聽聞信王身邊有一個紅人備受寵愛，那些個禮物就都送到了步驚塵的手邊，他自然是來者不拒，還有那些為了巴結信王而邀請他出去參加茶會雅集的，更是絡繹不絕。

這不，這一個月步驚塵的名頭就傳遍了信陽城，還有他的洞簫技藝也被不少人讚賞，所以這次季有為才會邀他來此。

「不過是一個以色侍人的男寵罷了，這季莊主怎麼待他如此客氣？難不成也被他的容貌所迷了？」

果然，沒多久就有人不甚贊同地瞧著季有為對步驚塵的態度。

「呵，要我說也難怪信王喜歡這位，這樣的姿容當真絕色，我若能得到這樣的美人就是死了也甘願啊。」

「他可是信王的人，你可要小心禍從口出啊。」

「咳，不過閑聊幾句罷了不必當真不必當真……」

步驚塵在亭子里，雖然聽不到那些人的話卻能從那些目光中看到輕蔑不屑的情緒，在信王身邊什麼樣的污言穢語沒聽過，這些不過爾爾罷了，他只當耳邊風從不去在意，只是身為四季庄的莊主，季有為卻比步驚塵還要不滿這些人的態度，但是來者皆是客他也不好甩臉子，於是就只能帶著步驚塵進了屋子，和他探討晚上曲目的事。

「原來他就是這段時間信陽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信王男寵啊，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美男子。」

桂花樹下，一位藍衣女子團扇遮面，一雙眼睛注視著步驚塵和季有為去了屋子裡。

「怎麼，見他模樣好看動心了？不過也是，如此絕色的男子天下少有，別說你了，要不是我定了親我都要動心了呢呵呵～」

一旁梳著百合髻的女子年紀比藍衣女子的大上幾歲，所以瞧著她一直盯著步驚塵就打趣了起來。

「姐姐可別打趣我了，我只不過是有些好奇多瞧幾眼罷了，他一個男寵罷了，我怎會看上他啊。」

那女子噗嗤一笑，動動手腕扇來桂花清香，原本還靈動的眸子露出幾許輕蔑來。

「說的也是，雖然長得好看可到底不是正經男人，剛才不止我們在看他，那些男人的眼睛了也都直勾勾的呢。」

「呵，要我說天下的烏鴉一般黑，男人嘛還不是喜歡容貌出眾的，哪管他是男是女呢，姐姐，我看以後你也得看緊了自己的相公才行了～」

「說什麼相公呢我可還沒過門呢，不準胡說！」

「好好好，不說不說，我們去前面瞧瞧吧，那裡有人對詩，聽聽去。」

葉闊經過正聽到了那兩個女子談話的聲音，對他們言語間對步驚塵的嘲諷之語並沒有之前那般不悅了，許是見到了步驚塵本人，他的心情就沒那麼差了。

「貴客，再前邊就是百菊苑了，如今秋菊正是開放的時候……」帶路的下人還想請葉闊往另一個苑子走卻被葉闊拒絕了。

「且慢，逛了這麼半晌我也有些累了，想先回屋喝口茶。」

四季庄的下人都訓練有素，所以對葉闊的話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意外，只是體貼地回道：

「既然貴客累了就請進屋稍事歇息，小的很快就讓人倒茶送些糕點過去。」

說罷就引著葉闊往前屋去了。

「如此那就請步公子壓軸了，你的那一曲《繁雪》與季某新培育出的玉芙蓉十分相配，到時就都拜託公子了。」

「季莊主客氣，您如此信任在下，待到晚宴在下定全力以赴。」

葉闊進入屋內時步驚塵和季有為正相談甚歡，確定好了晚宴的獻曲事宜。

季有為抬頭最先看到了葉闊。

「葉公子，怎麼這就進屋了，可是下人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

而步驚塵正在低頭品茶，並沒有去看進屋的葉闊，可跟在步驚塵身邊的小廝卻瞧了葉闊一眼後收回了目光。

「並無此事，只是覺得有些口渴進屋休息一下罷了。」

「如此葉公子就坐下喝著茶吧，正好下人送了些糕點過來您也可以嘗嘗看。」

季有為請葉闊落座，很快外面的下人就送了茶水過來，葉闊就著糕點墊了墊肚子坐在一邊無話，季有為見此倒是沒有為步葉二人引薦的意思，而是又陪著喝了幾口茶。

「季莊主，在下需要練習一下曲目，此處可有安靜些的廂房嗎？」

喝了茶又聊了兩句，步驚塵終是起身告辭了。

季有為起身點頭，「自然是有的，季某知曉步公子喜靜所以早就讓人安排了偏院的屋子，我這就讓人帶你過去。」

說著就喚來了屋外的管家領了步驚塵離開了，從始至終他和葉闊都沒有對視過一眼。

四季庄的客人白天還不是最多的，而是申時之後才逐漸增多，因為今天不僅僅是四季庄熱鬧，整個信陽城也為了花神節舉辦了燈會，一到晚上就熱鬧非凡。

夜幕剛剛落下，四季庄各處就點亮了一早布置好的花燈，霎時四季庄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那些燈光映襯著庭院中的奇花異草倒是相映成趣，相得益彰，眾人都進了中庭的洗梧池參加晚宴。

「四季庄桂花開得真艷，比之前年可是嫩黃不少，香氣撲鼻，單說品相絕對是四季庄最好的了。」

「我是不懂你們這什麼品相不品相了，不過今日過來的小姐們倒是不少，我剛剛路過可見了趙家小姐，果然如傳聞中一般蕙質蘭心，翩若娉婷。」

席間男子談論著剛剛見過的女子眼中的肖想之態實在明顯，引得身旁的人都發笑了。

「馬兄，趙家姑娘確實才情出眾，不過人家志向高潔，早就說過了，非青年才俊當朝狀元是入不得趙家門的，你要是喜歡她在學業上可是要多多努力才行了。」

那人說著用手中摺扇指了指大堂對面的女眷席位。

原來自古男女不同席，四季庄知道今日男女同聚，有些都是未出閣的女子，所以屋子裡男女分開落座的。

「不過今日要真說誰最出眾，馬兄，一會兒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瞧瞧那人。」

「哦？是誰？」

坐在宴席後兩桌的男子一臉的好奇。

「呵，等會兒你自然就知曉了。」

那人賣了個關子不與友人細說，而此刻葉闊也已經換了個裝扮步入席間。

一襲團領青竹紋樣的白色長袍，外披銀白廣袖暗紋披風，銀絲裹在線中在燈光下每一步走動都熠熠生輝，精緻的銀冠將一縷長發束起，由銀簪固定，其餘墨發披於身後隨風自動十分瀟灑。

巴掌寬的腰封束著挺拔的腰，腰間的玉佩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打眼看去誰不贊一句公子如玉呢？

他一路過來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捂嘴偷笑，都拿眼瞧著他一股欣賞的態度倒是讓葉闊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了腳步。

「葉公子請入座，您的位置在我左手邊，如此一會兒我們聽曲賞花就可以好好喝一壺了。」

季有為起身請葉闊上座，他的兩個護衛也跟著在他身後落座了。

「季莊主客氣了。」葉闊在蒲團跪坐，對著季有為微微頷首。

「信王世子到——」

此時屋外有人唱名，居然是昨天就被金九瑤教訓的信王世子，他這一來眾人的目光就都集中了過去，有不少都想瞧瞧這信王世子臉上是不是鼻青眼腫的。

不過隨著胖世子的入內大家都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因為他臉上別說破皮了，就是青紫都沒有一塊，今日他照樣是穿得跟個花孔雀似的，一身金光閃閃就被季有為請到了右側落座，眾人也都紛紛向他見禮。

「世子大人能夠賞臉光臨可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啊。」

季有為見到世子過來立刻就離開席位向他見禮了。

胖世子被下人扶著落座，後背的酸疼讓他臉上皺了皺，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了，對著躬身行禮的季有為笑了笑。

「哼，季莊主客氣，小王聽聞今日這宴會上會出一些珍品，想著買一些能回去孝敬孝敬老子，一會兒可得您為小王好好介紹介紹。」

季有為也知道這位小世子看上去好相處其實內里一肚子壞水還睚眥必報，他這話出口可不是真的要花錢買什麼花，如果自己當真可就是真蠢了。

「世子爺說笑了，你能來參加晚宴已經是季某此生之幸了，那還用得著您破費，一會兒您若看上什麼珍品開口就是，明日季某就差人送到雅園去。」

兩個人在這說著，下人沒一會兒就給世子爺送上了靠墊讓他靠著背，世子爺就喜歡這種麻利又識時務的人，所以當下心情大好。

「哈哈哈～季莊主可真是爽快人，不怪連我皇伯母都讚賞有加呢。」

「世子爺誇獎了，這些都是太後娘娘賞識，季某真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又客套了兩句後季有為才回到主位，看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就和管家說了開席。

管家示意，立刻朗聲道：

「開席——」

隨著崔管家的一聲令下，門外進入的一眾僕人，他人手裡抬著薄紗屏風立在了男眷的席位處。

畢竟是男女有別，季莊主此舉不僅是為女眷們擋去了不少打量的目光，這樣子清透的薄紗也不會太過妨礙男眷們觀看場中舞姬獻舞，一舉兩得，也正是因為如此四季庄的聲音多是一些富家女子在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