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而腥，樹壁流淌下黏糊的液體，污黑污黑的，鮫人燈被蒙上一層穢物失去光澤，陷入晦暗。

刺耳的嘯笑聲彼此起伏，嘯到周圍的事物全部晃蕩起來，地面跟著顫動匍匐。

蔚景天冷哼一聲：「故弄玄虛！」他食指點在文仇的神庭穴上方，一圈一圈的淡藍光暈染開，空氣里出現層層波紋，吹得袖子的邊緣擺動不停。靈力蘊含勁爆能量到了文仇神庭穴處卻小心翼翼地進入。

文仇意識渾濁，但是感覺自己身上的冰冷之力正在逐漸瓦解，渾身不再沉甸，輕鬆許多，能夠輕微地動兩下手指，眼睛卻始終睜不開，而那箍緊自己的東西正發出聲聲慘叫，凄厲刺耳。

那聲音蔚景天也聽見了，他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見在自己靈力逼迫下，文仇神庭穴處湧出一絲黑色，他極速勾起手指形成爪狀，狠狠一揪，然後用力一甩，嘭！那黑色撞到樹壁與污黑粘液融到一起。

隨著蔚景天的動作，文仇的身子顫抖得厲害，整個人像水裡撈出一般。唇色不再是紅艷褪成了粉白，他淡眉緊蹙脆弱無比。

「嗯……好疼……疼！」

壓著亂動的文仇，蔚景天的眼神緩和下來，他在對方耳邊輕輕哄著：「沒事了，沒事了，乖……馬上不疼了。」

樹壁上的污黑以及地面上的污黑開始呈現螺旋狀，它們旋轉著翻滾著，逐漸形成一個錐子狀的利物。錐子黑到發亮，上面布著各種疙瘩，仔細看上去是一個個割掉眼白的瞳孔，用一條黑鏈子串著，它們陰森森盯著蔚景天，呼嘯刺去！

「爾敢造次！」

蔚景天朝上一指，長吾劍來！劍身通體雪白，劍鋒凌厲剛猛，湛藍璀璨之光包裹著劍身，天地暗色！他修長的兩指舞動下，劍起蒼瀾，長吾拖著凌厲橫掃而去，劃過一道淡藍光幕，掀得空間扭曲，狠狠朝那錐狀物斬去！

錐狀物在長吾劍道壓迫下避無可避，它狡詐地化作無數黑點，黑點長有細小的須，它們散落地上，爬到樹上，密密麻麻地湧向蔚景天。

被劍芒斬掉的一批成為黑點的盾牌，後面的黑點前赴後繼，一波接著一波，儘管它們沒有五官，卻能感覺它們在齜牙咧嘴、張牙舞爪！陰鬱腐肉撲面而來，帶著地獄的陰冷！

長吾被激怒了，劍意肅殺，雪白劍身撕扯著空氣，發出嘶鳴的聲音，豎身卷尾，掀起一個又一個的光幕。觸到光幕的黑點全部消融。

在長吾劍出的時候，蔚景天已經把少年單手背在身後。此時的文仇已恢復了一些意識，雖然模糊，但身體的求生本能讓他知道圈住對方的脖子。

蔚景天感應到本命劍的不耐煩後，他右手召回長吾，斥責道：「急什麼，待會夠你吃的。」

長吾聞言不再嘶鳴，劍穗輕巧躍起蹭著主人的手腕，有些討好的意味。

隨著樹洞內的戰況升級，樹洞外的活死人魄已經逼近古松。一層一層疊加，相互發出「桀桀」的猙獰聲，它們異常興奮，又有可以玩耍的對象了。

一個個圍著樹洞垂涎欲滴，其中一個肚子圓滾只有半張臉流膿的東西踏不進樹洞裂縫，它突然伸出只剩白骨的手，穿透樹壁朝文仇抓去。

蔚景天護著少年一避，森森白骨在他右臂上撕開一條口子，湧出的鮮血瞬間潤濕衣袖，滴答在地面。

「放肆！」蔚景天忍著痛提著長吾一揮，那白骨臂掉落，化作一股刺鼻的濃煙。跟著回首一斬，劍芒掃過那群黑點，又死掉一批。

狹窄的樹洞內污濁不堪，蔚景天左手把背上的少年托高些。他掐訣念咒，長吾在他右手裡如豪雨般疾舞，挽出無數藍色劍花，每一朵都驚人心魄，爆發強勁的靈力！

樹洞內的黑點以及樹洞外百米內的活死人魄全部化作齏粉。揚在空中漫天飛舞，歸於寂靜。

蔚景天看著樹洞外還在不停洶湧的活死人魄，眉凝糾結，透漏了一絲煩躁 。

手掌倒轉長吾，劍尖點地，傷口流淌的血隨著胳膊流到劍身再到劍尖，鮮艷溫熱。

聞到可口味道的活死人魄興奮地發出長嘯，本來步伐不利索的它們居然快速移動起來。

很好！蔚景天眼裡的嗜血狂起，以血為祭，一劍閱千！地上的鮮血籠絡成血珠，顏色由淺變深，由鮮紅變成暗紅，裡面的靈氣千絲萬縷的飄蕩。他把長吾插在地上，鬆開手，那顆血珠上下飄蕩懸在劍鐔上方。

末了，蔚景天側臉對趴在身後的文仇輕聲道：「要走了，抓緊我，別摔著。」

文仇微睜著眼有些茫然，聽見會摔，他圈在蔚景天脖上的手緊了緊。

「真乖。」蔚景天勾了下唇，眼底的嗜血淡了一些。

雙手穩穩背著少年，蔚景天抬步出了樹洞，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活死人魄，他提膝踩著古松的紋路，一步步掠到了樹冠上，俯視底下那群奇形怪狀之物，他面無表情，口裡吐出兩個字：「閱！千！」

霎時，樹洞內紅藍光大盛！血珠與長吾相互碰撞，慢慢融合。一圈紅色接著一圈藍色交替擴散，巨大的圓形圖騰升起，把活死人魄全部包圍。

圖騰內倏地湧出千把長吾，帶著狠厲的血芒呼嘯席捲而去，猶如利刃的風暴，所到之處，支離破碎。

蔚景天站在樹冠上靜靜看著底下的殘濁盛宴，感覺背上的人在動，他側首剛好看見文仇半睜開的眸子，像迷朦的銀河。

樹底下的狂暴劍道掀起一陣陣熱浪，映得四周都是紅色，文仇懵然地舔了下幹澀的唇，朝底下傳出的呼嘯聲看去。

一劍閱千！這是怎樣的血腥殺戮！

各種零碎的器官被千把長吾削得稀爛，血肉橫飛，大塊的小塊的壘疊在一起，白骨累累，血水膿水灑滿大地……

突然一隻充滿血腥味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耳邊傳來蔚景天默然的聲音，「善惡生死，猶如一瞬。」

等文仇訥訥地回過神後，蔚景天已經把他從背後放下來，似乎什麼都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腳踩的地方與地面不一樣，不是硬的很有彈力。文仇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樹冠上，腳步移動著，樹枝晃悠了一下，險些掉下去。

蔚景天伸手攬著穩住他的身體，可攬的地方剛好是他被鞭子抽傷的地方，疼得他嘶出聲來。

疼痛使得腦子裡走馬觀花一般，文仇想起自己在樹洞里被蔚景天壓制鞭打！還有骨頭縫裡淌過雪水般的冰冷刺骨！包括縈繞在鼻間的腐臭味！

加之剛剛看到的屍山血海，文仇撐著攬在自己腰間的手，彎著身子幹嘔，似乎要把那些濕冷黏糊的記憶全部挖出去。嘔到沒力氣後，他開始劇烈咳嗽。

蔚景天緊緊抱著顫抖的文仇，他輕撫對方凸起的脊背，輸著靈力盡量緩和對方的情緒。

被溫和的靈力包裹，安撫著，文仇慢慢直起身體，他推開蔚景天的手，袖子把嘴唇擦到煞白。

見文仇情緒穩定下來，蔚景天道：「之前是我判斷失誤，這不是迷陣而是殺陣。應是怨氣集結的邪鬼操控。」

「困在此處死去試煉者的怨氣？」文仇朝下看一眼，隨即點頭，「除了鬼氣，怨氣最重。這種隱入塵微的，不是有心之人很難發覺。」

見文仇的眉頭依舊皺著，蔚景天輕觸了下他的腰間，問道：「這裡，還痛嗎？」

「痛。」怎麼會不痛！

「那以後你犯錯就抽一鞭好了。」

......還打算抽我呢？

「蔚景天你真的很可惡！我告訴你，你以後再敢捆著我，用鞭子抽我......啊！」樹枝被強大的劍氣逼得劇烈搖晃，文仇一時站不穩，手抓住蔚景天的胳膊。

「覺得我可惡還抓我抓這麼緊？」

「你…...你！」

看著文仇怒視自己，蔚景天含笑揉著他頭頂的頭髮，頓了一下，認真開口道：「這次是我失察，壓了你的靈力讓邪祟有機可乘。下次不會了。」

還下次？他娘的，出了星雲森林老子就離你遠遠的，再也不見！

聽得底下的長吾發出雀躍饜足的聲音，雪白的劍身染成粉色，幾息後又恢復原色。蔚景天握手一抓，長吾召回。

「走吧，隨我一起斬殺邪鬼！」

蔚景天拉著文仇飛下古松，踩在那滿地殘肢上，靴子下面咯吱咯吱響。他踏過的那顆古松上面充滿裂縫，如同蛛絲網，溝壑縱橫。枝條也沒有之前那般挺立，呈現搖搖欲墜之態。

蔚景天冷笑，看來已是強弩之末。

大喝一聲，他執起長吾對著古松重重砍下去，本來的裂口開始撕裂，從上至下徹底裂開，尖叫長嘯從地底發出，一個晦暗的影子慢慢集結成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頭上是三張臉縫合的，沒有眼睛，鼻子糊做一團，隨著長吾劍落，它三張嘴巴一起凄厲慘叫。

邪鬼就是你了！篡改八陣圖，圈養活死人魄，死不足惜！

勁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文仇端詳著旁邊風姿卓越的人：十二年不見，此人劍道深蘊！

蔚景天瞥到文仇的注視，嘴唇勾起了弧度。輕抬著對方的下巴使得他轉頭，「小仇兒別看我，看前面，這個就是妄想奪你生魄的鬼。」

那東西在灼熱的靈芒里打滾焦臭無比。一塊塊皮膚脫落成白骨變成齏粉，露出猙獰鬼容，慢慢化成濃煙。

文仇看著飄散的濃煙，彷彿之前纏繞自己的冰冷也隨風而去了。

……

晨曦掛上雲間，灑下溫潤的光芒。微風乍起，捲走一切狼藉。在古松紮根的位置演練推算出生門後，蔚景天一手拉著文仇，一手拖著滴血長吾緩緩朝前走去。

他走過的地方，長吾散發靈威。那些支離破碎呈膜拜狀，污穢自動讓道。

步子穩重自信，抬步出生門的瞬間，側身抬手一揮把這個偽八陣圖的布陣毀滅成灰燼，歸於星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