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天，風吹到皮膚上如針扎般刺痛，滿地的積雪更是難以前行。

那兩盆半面塗茶是方少花了大價錢從江南那邊搞來的，這個季節根本不好活，需得時刻有人細細照料。

「小七!」

方少還沒來得及上前，一家丁打扮的青年從後門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把大笤帚。

「你先把花放那，我把這處的雪掃了，一會兒我幫你把它們搬到廊下去。」

夜小七起身喘了兩口氣，這樣的天里，他竟還出汗了。

「方平哥，不用了，少爺說讓我做，要是讓他知道別人幫我，一定會不高興的。」

方平一邊掃雪一邊嘆了口氣。

「少爺除了愛花愛的痴迷這個怪癖以外，平日里對我們也都還不錯，怎的只對你這樣苛刻？」

他許是自言自語，也沒等夜小七回他，又道:「你之前不是提過什麼記得前世的事嗎？這幾日京城出了件怪事。」

「有多怪？」

「我聽王嬸說，城外的一個小破廟裡，死了個人。」

「這有什麼怪的？日日都會死人，死了也不過是再去輪迴轉世罷了。」

「那人是個小乞丐，往日里常帶著一隻長相怪異的黑貓來城中乞討，但今年的天格外的冷，糧食收成不好，好些地方都鬧了饑荒，凍死餓死的人沿街都是。」

「那小乞丐前日就被發現死在了破廟裡，但死狀極慘，不僅吊在房樑上，還被開膛破了肚!那隻貓也死在他身邊，但只剩下了一張貓皮。」

「大家都說，是因他飢餓難耐打了黑貓的主意，這黑貓又是冥府之主的使者，自然是被報復了。」

夜小七聽他講完，笑笑，彎腰去搬花。

「誒？我不是說了，一會兒我來搬。」方平放下笤帚去搶他手裡的花盆，二人爭搶著，夜小七腳下一滑摔在地上。

方平忙上前扶他，起身看到自己抓著他的手，面頰微紅，忙把手鬆開，對他道:「你別動了，我來搬。」

方少在一旁已是面色鐵青，上前兩步出聲呵斥:

「本少讓他做的事，什麼時候允許別人幫忙了!」

「少爺……」

二人見方少面色實在難看，皆有些害怕。

「這麼喜歡掃雪就到門外去掃!將方府外的長街全都掃一遍!」

方少將方平喝走，又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夜小七，細細打量。

「你倒確實長了副討人喜歡的臉。」

他抬手一巴掌扇過去，打的夜小七眼前直發黑。

「可惜沒有一張說實話的嘴!」

「你不是與我前世結緣，約定來生嗎？怕不是你對誰都這麼說!」

「我……」夜小七明白方少大抵是誤會了什麼，連忙開口解釋。

「本少爺讓你說話了嗎？」方少又一巴掌扇上去，「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合眼了，這兩盆茶花要是出半點差錯，我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

……………………

是夜

方少被不知從哪來的寒風凍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好像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他起身披上外袍開門出去，見廊下蹲著一人，在堆積在地的積雪上比劃著什麼，邊比劃邊喃喃自語。

方悔湊上去看，夜小七在雪上所畫的正是前世他與夜清漣在湖邊小屋時的情景。

他還沒看個仔細，方少上前一腳將那雪圖踹翻，怒道:

「我不是交代你要夜夜不能合眼看著我的花嗎？」

夜小七一驚，忙跪地解釋:

「我……我有在好好看著。」

「你後腦勺難道長眼睛了？」方少一腳踹在他的肩頭將他踹倒，「要不是我爹非讓你留在我家，我早就把你掃地出門了!」

「老爺會留我是因為……」夜小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斷腿，沒再往下說。

方少見狀更來氣了。

「就算你這條腿是為了救我而斷的又怎麼樣？當年要不是我父母收留你，你早就凍死在大街上了!為我斷條腿又如何？」

「不……不是的，」夜小七抑制不住情緒，眼淚不住往下流，「我是因為找到了你才來這裡的。」

「你說什麼？」

「因為我們前世定下了約定，今生要再續前緣!我與孟婆做了交易，沒有喝孟婆湯。我找了你整整十年，才找到你，然後求了老爺和夫人讓我留在你身邊。」

與孟婆做了交易？

方悔盯著夜小七身上遍布的傷疤和摔斷的右腿，想起牛頭對他說的話。

清漣他以受盡天下苦楚為代價，也要記得自己？

「胡話!皆是胡話!哪有人會記得前世的事啊？就算記得，我憑什麼因為你隨口說出的兩句話就要和你續什麼前緣？本少爺平生最不喜你們這些有斷袖之好的!真令人噁心!」

「!!」

噁心？

愛一個人為什麼會讓人噁心？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前世與這人的所有點點滴滴，對方卻全然不知……

自己的愛意，只像是注入河流的水，無跡無痕……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信你什麼？」

「相信我……我愛你這件事，永生不變。」

「呵……」方少冷笑，本想再嘲諷他兩句，突然想起昨日在曹掌櫃那看的血蓮，話鋒一轉，「你這麼說的話，我倒真有個辦法。」

「不管是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方悔在一旁越看越氣，想上前暴揍這個闊少一頓，但他什麼都觸不到。

這闊少八成是要拿清漣的心頭血去種蓮花。

這可是清漣啊!

是與你綁定紅線約定來生的夜清漣啊!

你居然不僅對他無半分情意，還要為了一朵破蓮花要他的命!

不行，絕不能答應這人去種什麼血蓮!

方悔迫切的想阻止夜小七，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伸手卻只能從他身體里穿過。

方少見他答應的爽快，勾唇輕笑: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