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歌的背影逐漸從於樂的視線中淡褪。於樂驚訝於他那諸事不顧的步伐，也因他不動聲色的回應而覺有不滿。他不知覺慢慢握緊拳頭，並不為擊打對方，只為攏住自己正流失的心安理得。

再推開會議室大門時，正逢大夥出來。

「喲，於……樂？」何孟雨撐著門，「剛才咋了？怎麼林學姐說著話呢你就跑了？」

於樂低下頭，不語。

「還能怎麼著，惹毛了部長過去賠禮道歉了唄！」張浪挑了挑眉，戲謔道。

何孟雨拽了拽張浪的校服袖子，又扭頭對於樂笑道：「小於呀，別太擔心，你又沒說啥錯話。我們就先走了，以後有事隨時來1 班找我啊！」說罷，拍了拍張浪。

「……對！也可以來2班！」張浪說道。

「謝了。」於樂使勁吊了吊嘴角，無力道。

何孟雨把門又撐大了些，讓於樂進去，便和張浪一起離開了。

李婭蘭靜靜躲在後面，並不說話，只踏著小碎步一溜煙跑出去了。

於樂一進門，迎面便看見林上雪正拿著他的筆記本和簽字筆，斜靠著講台，對他笑著。

「你還知道回來呢？」

「副部長……走了？」於樂問道。

「你瘋牛似的衝出去之後就走了。」說著，林上雪走上前，把本子和筆撂給於樂，「剛剛我們把全體大會的分工都布置完了，你沒別的事，就跟我和知影一起準備節目主持吧。」

「主持？」於樂皺了皺眉。

「怎麼，還不願意呀？」陳知影把最後一把椅子放好，立直腰，呼了一口氣，「又不是叫你主持，你就幫我們登記各個部門上報的節目就行。」

「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怎麼學生會全體大會還要作秀節目……」於樂撓了撓頭。

林上雪一愣，打趣道：「一看你剛就沒好好聽部長講話！」，她轉過身去，一邊整理著講台，一邊說，「這每個新學期招新結束後的學生會全體大會，說白了就是聯誼會。政教處主任和學生會主席象徵性地講個話，主要就是各部門出人作秀節目。」

「走神走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招進來的！」陳知影撇了撇嘴，走上前來，對林上雪道：「我先回去了，今天下午政治大練習，我意識的能動作用原理還沒背完呢。」

林上雪看了看於樂，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別在意，知影就是這麼個性格。」

「沒事。」於樂搖了搖頭。

林上雪嘆了一口氣，說：「你想知道剛才部長怎麼了，是吧？」

於樂點了點頭。

林上雪低頭，在自己裝有文藝部八位成員資料的文件夾里撥了撥，抽出一張表格來，伸到於樂面前。

「看看吧。」

於樂雙手接過，一眼便看見了宋尋歌藍底的證件照。

證件照上，他著一件黑領白襯衫。修長的脖頸上墜著一塊青色的玉。烏黑的及眉劉海五五中分，露出他微微外凸的額頭。

林上雪伸手指了指表格的下方。

「鋼琴……專業……十級？」

於樂睜大了眼，又細細讀下去。

「2018年畢業於燕南音樂學院附屬中學國中部，獲中國青年鋼琴大賽全國特等獎，被授予市一級藝術特長生，保送燕南一中……」

天吶！這是人嗎？！於樂在心裡驚呼。

忽然，他又覺得哪裡不對，抬頭問林上雪道：「可是……如果他國中畢業後就保送一中了，怎麼會跑到蘇州去讀高中，念到高二又轉回來呢……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林上雪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清楚，之前也不了解他。但至少能知道的是，他很熱愛鋼琴。」

於樂咬了咬唇。

林上雪收回了宋尋歌的資料表，接著說：「所以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鋼琴品頭論足，你說人家能願意嗎？」

於樂低下頭，方才緊握的拳頭漸漸鬆開了。

兩天後。教學樓。高二理1班。

「秋日的光陰，本以一『慢』字為主題。可為什麼詩人在此處卻要寫『快走踏輕秋』呢？原因有這麼幾個……」

「靠，怎麼睡都不舒服！」

高銘把左胳膊從右胳膊下抽出，又把右胳膊墊在左胳膊下，側過身去，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過不久，他又覺得右胳膊麻得厲害，只好無奈地直起身，想從面前的書立里抽出那本最厚的《又高又妙的高中數學解題方法》來墊著。

「啪！」

不意間，他胳膊肘撞到旁邊的水杯，於是杯子連帶著靠著杯子的練習簿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老師聞聲回頭，見高銘正慌張地蹲在桌角抓自己的杯子，一下子便把粉筆捏斷，硬生生朝他擲去。

「高銘！你幹什麼吶?！」

高銘被粉筆頭精準命中，一怔，抬起頭，沖老師眨著眼睛。

「老師……我杯子掉了……您放心，我蓋著蓋子呢，水沒灑，嘿嘿……」

同學們聽此，都開始捂嘴偷笑。

「笑什麼笑！」老師拿板擦瞧了瞧金屬講桌，怒喝道：「開學第一次語文大練習，瞧瞧你們做成什麼樣兒了？還理1班呢，比2班平均分還低0.5！丟不丟人？怎麼著？理科生就不可以不在乎語文了？你們聯考不考語文嗎？還不認真聽講！」

高銘把杯子和練習簿拾起來，悄默聲坐回座位。

「高銘，你站起來！」老師叫道。

「老師，我錯了！」高銘即刻起立，道歉道。

老師放下班擦，雙手撐在講桌兩邊，侃侃道：「高銘，你本來是是體特生，一百五十分的語文你考個九十多，我本來也不該苛責你什麼。但是你畢竟在重點班，是不是也應該為這個集體平均分想一想？是不是也應該認真聽一聽？」

高銘答道：「老師，我有認真聽呀，剛才就純屬不小心！」

老師呵呵一笑道：「行，你認真聽了。那我問你，」她說著，翻了翻講桌上的卷子。「第15題，詩歌鑒賞主觀題，你告訴我，秋日的光陰，本以一『慢』字為主題，為什麼詩人這裡卻要寫『快走踏輕秋』？」

高銘趕忙從自己桌子上的一堆紙里翻起了卷子。

「不用找了！卷子上沒有！」老師喝道。

高銘在同學們的忍俊不禁中尷尬地支起頭，突然，他瞥了瞥教室第一排的一角，靈光一現，叫道：「啊！老師，我知道了！」

語文老師饒有興味道：「哦？說說看。」

「這秋天啊，是慢的，也是容易讓人發愁的。這詩人呢肯定是有心事，不忍心在秋天多待，所以就快快地跑開啦！」

底下的同學已經快憋不住笑，而語文老師的臉也早被刷成一片鐵青。

「老師您別急，我這兒還有個活生生的例子——」說著，高銘伸出胳膊指向教室第一排的角落。

同學們循著高銘所指的方向看去，竊竊私語。

「那是……新同學嗎？」

「對，好像是，宋尋歌。」

高銘嘻嘻笑道：「宋尋歌就是這個樣子呀，你看他平時走路多快，有模有樣的！」

同學們終於熬不住，教室里瞬間陷入一片鬨堂大笑。有的同學的凳子嗑在了後排桌子邊，有的同學的膝蓋磕在了桌檐上，有的同學把橡皮捏出了塑套，橡皮跳入了鄰桌的水杯里，濺出的水花灑上右邊女生的卷子，引得女生又笑又罵地拍打起來。

「胡鬧！這句詩寫的是馬！」語文老師惱羞成怒道。

下課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