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司睿從廖啟進教室的第一秒，就看到了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眯起眼睛盯了他幾秒算是提醒，後者接觸到他往這投的視線，可見一抖，幾秒之後，安分下來。

教室里只有兩個班的人，燁城大學的眼科視光學招收的都是頂尖的學生，很多人擠破頭都進不來這個專業，一畢業就會到最好的眼科醫院任職的待遇，穩定的高薪，一輩子不愁的鐵飯碗足以讓這個世界許多頂尖學子為之瘋狂。

兩個班六十幾個人，廖啟坐在最後，特地低下頭彎著腰，眼睛四處亂瞟不敢抬頭。

從前偶然聽他發小周檬說過他也是醫學專業的學生，目前在研究所的位置半死不活地學著，頭髮一天都要掉一把，說是可能未來賺的錢還不夠給自己植髮的。

「我的每一根頭髮都有名字。」這是周檬的常話，說的時候表情十分銷魂，讓他笑了許久。

可講台上這位好像不同，廖啟偷偷看了眼聞司睿那一頭看起來比他還茂盛的頭髮，暗自想著是否要問聞司睿有沒有什麼生髮秘方，賣給周檬或許還能小賺一筆。

聞司睿在講台上拿著書和資料，冷淡的聲音說的都是專業術語，所有人綳直後背不敢溜號，但還是難懂得讓廖啟身旁的平頭小哥都一臉悲憤。

平頭小哥抓了把頭頂的發茬，泄了氣一般趴到桌子上，垮著臉嘴巴動了動，下一秒又彈起來正色，生怕被聞司睿看到後罰回答問題。

廖啟在旁邊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卻因此看到了他說的是：我為啥要學醫啊！

咬著嘴唇忍笑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廖啟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鼻子遮住嘴角，就聽見那邊有腳步聲向他這個方向過來，連帶著講課的聲音越來越近。

「你，簡述房水外流途徑。」

廖啟低罵了一句趕緊低頭裝作看書，順便為旁邊的平頭小哥默哀，而教科書隨即拍到他的肩膀。廖啟呆了不下五秒，他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桌子旁的那人，指了指自己：「我？」

後者淡淡然看著默認，大有一副看戲的模樣。

所有同學都轉過頭來，發現這是一張不熟悉的面孔，剛有人在底下竊竊私語，聞司睿抬頭就道：「不會的趕緊看書。」

所有人這才又埋下頭沒了聲音，廖啟在聞司睿的注視下扭捏著站起來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整話，平頭小哥暗戳戳用手肘杵了他兩下，在書上劃拉著一段文字。

廖啟察覺了這位好兄弟的幫助，發出了一個不知所以的音節，接著哦了兩聲把書拿起來大聲捧讀：「一，睫狀體產生，進入後房越過瞳孔到達前房再從前房角的小梁網進入Schlemm管然後越過集液管和房水靜脈匯入鞏膜表面的睫狀前靜脈迴流到血循環。二，從房角的睫狀帶經由葡萄膜鞏膜途徑引流。三，透過虹膜表面隱窩吸收。」

「回去抄五十遍，下節課給我。」

聞司睿聽完後甩下一句話就重新回講台上，廖啟一臉吃了蒼蠅的模樣在晃悠著坐下，他總算知道為什麼昨天聞司睿這麼輕鬆答應他來旁聽，敢情已經在這裡準備好等著他了。

眼神渙散地獃滯著坐了兩個小時，等到後背發麻，終於在下課鈴響的一瞬間謝過好兄弟後立刻拿著自己的東西跑路。廖啟走在燁城大學的櫻花步道上一邊恥笑自己的行為，一邊懊惱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

「廖啟。」

被點到名字的人身體一僵，腳步加快往門口走。一隻手從背後伸出抓住他的手臂，聞司睿在身後道：「想回去了，不等我？」

廖啟轉過身，臉上表情轉變快得像川劇變臉：「聞教授，這不是要趕緊回去抄你布置的作業嘛……而且你現在就可以下班了？」

聞司睿直接忽略掉了他前面那半句鬼話，答了個嗯：「我開車，一起回去。」

廖啟坐在副駕駛，手臂支在車窗上撐著下巴，苦著臉思考以後還要不要來聽課，是命重要還是贏得好感重要。

正當他天人交戰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突然出現在他臉前幾公分的位置，廖啟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忙道：「你幹什麼，打人不是優良師德！」

那隻手縮了回去，廖啟就見他整理了下袖子坐好，目視前方發動了車：「叫你幾遍了，保險帶。」

廖啟哦了一聲，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要打我。」

聞司睿簡直被他氣笑，沒回答，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廖啟自覺說錯了話，想說什麼補救一下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在副駕駛扭得活像一隻被撒了鹽的蛆。

聞司睿的餘光就看見廖啟多動症似的坐不住，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樣子，嘆了口氣：「坐好，馬上到了。」

聞司睿開的車是黑色的沃爾沃S60，沃爾沃出了名的結實堅固，其給眾人印象是「死哪裡都可以但不能死我車上」。

廖啟對車的了解僅限於價位和外觀，這輛車落地最多二三十萬，的確在一個年輕教授的能力範圍之內，廖啟心說追到以後一定要給聞教授買一輛最貴最颯的車，相比那些低底盤流線型的轎跑，這車實在是不怎麼好看。

這麼打算著，沃爾沃在小區地下室的車位正中穩穩停下，聞司睿撤了保險帶跨出車門，跟還在座位上準備下車的廖啟道：「晚上想吃什麼，一起去買。」

後者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保險帶從掌心滑走唰的一聲複位，廖啟手頓在空中慢了半拍：「啊？你的意思是……買菜？」

聞司睿似乎沒有聽見，關車門的聲音抵過了疑問，後者只好加快速度下車跟上，到他身邊又問了一遍。

「嗯，」教授停頓片刻，加了一句：「外賣不健康。」

廖啟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這人的口袋，意料之中沒有發現四方紙盒子的痕跡。養生，簡約，不抽煙，不喝酒，除了沒看見保溫杯和枸杞，這人就是一中年不得已。

既然如此，上車時思考的問題就得出了結論，廖啟發誓再也不會踏進聞司睿教室半步，但如果說換個方式試探一下他，說不定這事進度還可以比他預料當中的快。

決心一下定，廖啟立刻就有了一個初步方案，跟著聞司睿進了小區外面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