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啟這才安心地開始吃飯，一邊往嘴裡扒拉米飯一邊四處張望，客廳與餐廳只有一面半透明的玄關相隔，空白的牆面除了一台六十四寸的液晶電視掛在正中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客廳里還有灰色的三人沙發，中規中矩的黑色金屬制長方形茶幾和墊在這兩樣傢具下面的同色系棉麻地毯，廖啟覺得這裡似乎更像是個賓館。

不，賓館還有裝飾畫，這裡什麼都沒有。

他從進屋起就大約知道了聞司睿喜歡簡約風，但這房間的色彩不由讓他想到醫院那灰白的牆壁，隔著走廊都能聽到哭喊。

無風的房間里，黑白灰的顏色蒙蒙得像一張無形的網扼住他的喉嚨，屋外昏暗的天色讓只開著燈的房間散發著一種壓抑的氣息，廖啟只看了幾眼就覺得胸口發悶，目光所及的任何東西都開始模糊不清，嘴裡的飯菜變得味同嚼蠟。

廖啟使勁眨了眨眼睛才讓眼前的畫面重新變得清晰，他突然又感到熟悉，這像上個世紀的老電影，又有點像全色盲的世界——只有灰黑白。

他在這時才意識到聞司睿的衣服除了黑白灰三種顏色，好像沒有別的配色。這想法讓他手抖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對面吃飯那人，舒了口氣。

聞司睿要是色盲，那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半天後，他牙疼似的咧嘴嘶了一聲，終於受不了忍不住問：「聞教授，你這家裡看著不單調嗎？」

聞司睿眼睛都沒抬：「不單調。」

「不如我給你買點東西裝飾一下？」廖啟說這話的目的性很強，狗腿的態度誰都看得出來，聞司睿這才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沒錢嗎？」

廖啟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對面那人說完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碗里後又抬頭看他，廖啟啊了一聲，他好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廖啟十分心虛，心思千轉百回終於想出了個由頭把自己腳上的石頭拿開：「啊……嗯，買點便宜的綠色植物也算是裝飾對不對，聞教授，你這裡一點生氣都沒有。」

聞司睿把碗里的青菜吃完，回他：「不用。」

這冷淡的態度地讓廖啟都懷疑對面這個人是不是之前跟他滾床單的那位，話題就此終結，廖啟的嘴張了又閉，終究是安靜下來吃飯。

「那我來洗碗？」

他跟聞司睿的床上關係只開始了半年，每周碰面一次，碰面就是在床上，其餘的時間從來沒有認真相處過。兩者有固定時間見面或者離開，說實話，廖啟並不知道聞司睿生活中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廖啟小時候是個混世魔王，但後來被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學究追著打了半個月，從此之後他對「教師」這個職業十分敬畏。

自告奮勇去洗碗是偶然中的偶然，這是看著聞司睿的臉色小心翼翼說出口的。

聞司睿收拾著碗筷，聽聞頗有些詫異，廖啟的性格一看就是甩手少爺，哪怕只是普通人家的兒子，肯定也是沒有主動要做半分家務的。

「不用，有洗碗機。」聞司睿沒有往自己的態度方面去想，他平日是如此現在依然如此：「你要是無聊，可以看電視，遙控器在茶幾下面的抽屜里。」

前腳剛踏進廚房，後腳就聽見電視開機的提示音，接著廖啟的聲音從沙發那邊傳來：「聞教授，周一我正好沒有課，我去你那邊聽課吧，還沒問你，你教的什麼課？」

聞司睿在廚房裡一愣，外面已經有了某個電視劇的聲音，嬌滴滴的女聲說「你們不要打了」，接著又換成了雄厚的科教片旁白「春天到了，萬物復甦，大草原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

廖啟手握遙控器在調著頻道，翻來覆去沒有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電視節目，索性就隨便停在一個台不再折騰。

問了的話卻沒有迴音，他只以為是聞司睿沒有聽見，更加大聲又重複了一遍。

廚房裡的聞司睿正最後說了一句「先這樣」隨即掛了電話，再次聽到廖啟的問話，把餐具都收拾好之後出了廚房。

「燁城大學，眼科視光學基礎眼科。」聞司睿道：「明天正好有課，你要去聽？這門課可沒有那麼好懂。」

廖啟忙說一定會認真聽，聽不懂也會聽。前者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回了房間。

燁城是首都，有很排得上名次的好大學，其中燁城大學排名第一，廖啟原先在國外留學回來，對燁城的大學也沒有那麼了解，心想著萬一聞司睿問起他具體是什麼學校的就說是燁城大學。

但是現在，不太可能了。

聞司睿就在那裡，萬一露餡，他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下決心等到空閑時間趕緊多了解一點大學的知識把自己的馬甲保護好，廖啟在看電視和保馬甲中間遲疑了片刻，最終趕緊回房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查資料。

聞司睿的卧室。

卧室的主人正在打一通電話，電話那頭是方才廚房裡沒有說完話的人。

「把明天上課進度資料給我，跟你的學生說好。」聞司睿聽到對方的疑問，嘆了口氣：「你應該了解我。」

電話那頭傳來壓制的笑聲，聞司睿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機通話頁面上的名字，再次把手機移到耳邊。

對面似乎是察覺了聞司睿變了臉色，咳了兩聲正色道：「明白了，潔癖，我懂。」

聞司睿嘖了一聲直接掛了電話。

或許是因為曾經有過這種情況，那些眼科視光學的學生在上課的時候看到聞司睿並沒有什麼驚訝，他們的宋老師平時只要一有事情就會讓這位聞老師來上課，起初還覺得驚訝，如今見怪不怪，全部翻開書安靜地等著。

「嘿你好，我叫廖啟，隔壁學校慕名而來的，你們這個老師上課怎麼樣啊。」

坐在最後一排的平頭男生手肘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轉頭看過去才發現是個陌生面孔，低著頭影藏在眾人後面一臉做賊的模樣，男生聽了他的話立刻擺出一副苦瓜臉：「聞老師嗎？他上課可不能開小差，快認真聽吧，你有書嗎，沒書的話可以看我的。」

廖啟連連點頭誒聲，說了句謝了兄弟，剛就著平頭男挪過來的書看了幾眼，什麼都還沒看清，就覺得背後一涼，抬頭就見講台上聞司睿的眼神向他這邊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