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困樊籠
小說: 青烏子後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583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24
眼前的橘子洲頭的青山綠水一晃,換成了一張成年後的英氣清俊臉,清瘦的臉上有些憔悴。陽光透過鐵窗灑在他挺拔的脊背上,身上卸下了軍裝,只穿著白襯衫,凌厲氣息卻絲毫不減。
岳慎遠少將被譚夏桀大元帥軟禁在這座府邸數月。儘管好吃好喝被當成菩薩一樣供著,外面的消息傳不進去,他也無法跟外界的親信聯繫上。
東部陸軍集結在魯南和豫東蠢蠢欲動,逼著譚大總統妥協。譚大總統死要面子,召集了西北陸軍兩萬兵馬開到陝南,與東部軍隔著大半個省遙遙相望,甚至還對著勢力盤踞在皖南、鄂北、贛西、湘南一帶的西南陸軍軍閥總司令、副總統趙斯年給岳慎遠上眼藥。明裡暗裡示意各方勢力,誰讓他譚大總統受氣,他譚大總統就讓誰不好過。
東部陸軍現任總督、一級上將蕭聿銘是岳胤祥的舊部,手下精銳軍就有二十多萬人,集結了二十五個師、八個旅、五個騎兵炮兵旅,還有海軍、兵工廠等,有錢有軍有地盤,物資雄厚,勢力極其龐大,讓譚夏桀頗為忌憚。
譚夏桀令蕭聿銘擔任南京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高級參謀,企圖將其納入自己旗下,只可惜蕭聿銘對大哥岳胤祥忠心耿耿,一心只想扶植岳胤祥的兒子岳慎遠上位。
只是譚大總統沒料到,岳慎遠被他軟禁在蘇州城內後,軍統局局長、軍事參議院副院長、經濟委員會會長,數人輪番上陣,力勸譚總統法外施恩。
岳慎遠曾經率領東部陸軍消除蒙患,多次抵制日本人俄國人的拉攏以及對東三省的侵犯,拒絕簽訂賣國條約。因此,被帝國主義國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在國民眼中卻是英勇無畏的民族英雄。愛國人士都願意站在岳少帥這一邊。
最終譚夏桀被他的心腹唐述清給勸服,同意解除軟禁。據說,唐護軍使的親妹妹唐意映自稱是岳少帥的頭號崇拜者,絕不能忍受岳少帥受一丁點委屈,天天在唐護軍使耳邊鬧騰個不停。唐護軍使被吵得頭昏腦脹,只好去勸諫譚總統。
這才赦免了岳慎遠軟硬兼施、扣押譚夏桀、逼迫譚夏桀下令海陸軍將駛入長江流域、作威作福的英法德日軍艦驅逐出了國境線這一「惡劣行徑」。一方面被反對者稱為實實在在地打了譚夏桀大總統的臉。另一方面卻受到廣大愛國人士和國民稱頌。
洛九衣初次遇到成人的岳慎遠時,便隔著一層結實的鐵窗。岳慎遠被鎖在蘇州城伍子胥弄最深處的一棟花園老洋房裡面,安安靜靜地讀書練字,自己跟自己下棋,倒別也有一番「竹塢無塵水檻清,留得枯荷聽雨聲」的高情遠意。
蘇州鎮守使薛慶之是衷心擁護譚夏桀的一支派系,專門跑去清代衙門舊址對著岳慎遠冷嘲熱諷,挺著肥肚子罵得口幹舌燥。結果被岳慎遠三兩句話反擊,隨意吐露出自己的軟肋,遂氣得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手下人急急忙忙找來蘇州城名醫秦俊儒來救場。正在秦氏醫館喝茶的洛九衣閑得發慌,也跟著來了。
僅僅是一個側臉的剪影,足以讓洛九衣冰封的心轉瞬之間如枯樹新芽,死而復甦。
洛九衣回到家後胃口大開,難得吃了兩碗飯,甚至吃了兩口平時怎麼也不肯吃的茄子,看得禧媽媽和洛昱辰既是高興又是莫名。直到洛昱辰被叫去查岳慎遠的情況,才知曉了有這麼一個博得洛少爺一展笑顏的因由存在。
洛九衣不敢冒然與阿遠哥哥相認,叫了洛昱辰拿銀元去賄賂給老洋房送菜的老農,讓他送最新鮮的蔬菜水果,送最好的肉。洛昱辰輕功上乘,深更半夜悄悄翻牆進去,查看老洋房裡的情況,看看岳慎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暗地裡想加害他。
一身夜行衣的洛昱辰如黑夜中的鬼魅滑進洛九衣書房,回稟探來的情報,提到譚大總統對岳慎遠的保護做得相當到位,警衛數量驚人。
洛九衣輕哼了聲道:「譚夏桀這隻老狐狸,不過是怕放虎歸山,又忌憚東部軍勢力,膽子小得很。」
洛昱辰抬頭看他:「少爺,那我們有沒有必要在後面加一把火,逼著譚大帥放人呢?」
洛九衣搖搖頭:「不可輕舉妄動。之前我相阿遠……咳咳,我相少帥面部氣色,神采飄逸如桂林之一枝、崑山之片玉,乃是吉相。他向來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應該沒什麼問題。過陣子,我去薛慶之那邊探探風聲。」
洛昱辰急了:「少爺千萬不要去!薛慶之那隻老蛤蟆每次見您都將您看成天鵝肉啊!您不知道那老蛤蟆心裡對您垂涎何止三尺,簡直是三千尺啊……」
洛昱辰記得第一次見到新上任的鎮守使薛慶之的時候,洛九衣便說了句:「顴星侵天,因妻得祿,奸門深陷,常作新郎,眼惡鼻勾,心中險惡,形如豬相,死必分屍。」
洛昱辰驚問:「少爺何解呀?」
洛九衣:「顴骨高聳的人,藉助妻子的力量得到官位。妻妾宮位於魚尾部位,又叫做奸門。奸門深深凹陷之人,娶多房妻妾。眼若凸露,人情難睦。鼻如鷹嘴,吃人心髓。身肥而項短,飲食無厭,目朦朧,而黑白不分明者,豬相也,多死於非命。」
洛昱辰從來都是對少爺的本領推崇備至、五體投地,聽了這一番鐵口斷生死的預言還是嚇得連拍了好幾下胸脯:「可怕可怕真可怕!」
洛九衣還沒安排時間去見薛蛤蟆,就看見洛昱辰眉飛色舞地飛進了四合院:「少爺少爺!好消息好消息!」
洛九衣使眼色叫他閉嘴,洛昱辰卻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坦白道:「您心心念念的少帥終於被放出來啦!」
洛昱辰進了門口才瞧見,坐在角落裡的秦俊儒一臉戲謔地望過來:「哦?我都不知道,我們寶貝的小師弟居然心裡還藏著這麼大的一個小秘密?不準備跟親愛的師兄分享了?」
洛九衣扶著額輕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兩個八卦成精。能別管我的私事麼?」
秦俊儒眯著眼睛笑得像只慵懶又狡詐的狐狸:「師弟你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啊。你年紀尚小,不懂人事,被我們一直當成溫室里的花朵細心呵護著。這世間可是布滿了欺騙背叛的荊棘叢林,處處都是危險的沼澤陷阱,我和師父怎麼會允許任何人來傷害到你呢?」
洛九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我怎麼覺得,整天在世人面前裝大尾巴狼、油嘴滑舌、欺世盜名的不就是你和師父兩個?」
秦俊儒低頭抹了一把淚:「哎呀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和師父呢!真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我跟師父含辛茹苦將你培養成人,如今怎麼連心裡話都不肯敞開來說了?小孩子家家的,終於到了所謂的叛逆期,嘖嘖嘖……」
洛九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揮揮手就要趕他走。秦俊儒的臉像變戲法一般笑得陽光燦爛,擠擠眼:「小師弟別送我了啊。我和師父一定會密切關注你的!」
洛九衣瞪了他一眼:「好走不送。」
秦俊儒與師父雲遊子一直嫌洛九衣過於少年老成,喜怒不形於色,總是少了那麼點朝氣。如今看來,洛九衣也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有喜有憂,自有心頭好。就像是冰山下埋著的火種,一點就燃,熊熊火焰照亮天際。
讓洛九衣更愉悅的便是岳少帥不但獲得了自由,而且留在了蘇州城。
等到一個多月之後,岳少帥突然來洛氏草堂拜訪青烏先生。洛九衣在裡屋換了三件長衫、重新梳了頭編了辮子,方才款款而來。
岳少帥重新穿上了墨綠色的軍裝,英姿颯爽,傲然挺立,如風霜雕刻後的刀劍。
洛九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耳根子發紅得厲害。洛昱辰見少爺呆楞著,忙重重的幹咳一聲提醒他,一抬頭卻被岳少帥利劍一般的凌厲眼神給驚到了。
洛九衣強作鎮定,吩咐洛昱辰下去斟茶,招呼岳慎遠坐下:「請坐。」
岳慎遠不動聲色地將他打量了一番,洛九衣心裡盼著他能認出自己,心跳得厲害,臉頰也微微泛紅。結果半響後才聽到岳慎遠開口:「先生果然如傳聞所言,年少有為,霞姿月韻。」
洛九衣耳根子發紅。接著聽到一句:「這次前來拜訪先生,是想請先生為我的妻子占卜吉凶。」
這一句彷彿是平地起驚雷將洛九衣打了個措手不及,心驀地沉入了深海底……
「少爺!少爺!秦先生,少爺是不是魘住了?您快給看看!」洛昱辰急得團團轉。
秦俊儒傾身上前,翻開洛九衣的左右眼皮查看,道:「怎麼突然這麼嚴重?氣滯血瘀、肝氣鬱結、急火攻心,這可真是作孽,小師弟受苦了。我先給他扎兩針。小辰你伺候著把這逍遙丸給他服下去,疏疏肝氣,清清血熱。這天可憐見的……叫你家少爺且放寬心,小小年紀別心思這麼重好嘛?」
站在一旁的洛昱辰被秦醫生的千叮嚀萬囑咐煩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不停點頭:「是是是!是是是!」
秦俊儒一個拳頭暴擊在洛昱辰腦瓜子上:「獃子!是什麼是!你告訴你家少爺啊……」
他忽然收起話語,故意瞥了一眼穩坐在一邊的岳慎遠,又開口道:「聰明的人呀,不要想著在同一棵樹上弔死咯!世上好男人這麼多,這個不行,我們換一個嘛!」
洛昱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咳咳咳!秦醫生您咋當著人把這話說的?」
秦俊儒匆匆捂住嘴:「哎呀我這張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小師弟一定是色令智昏了,這色迷心竅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你看看,古有商紂王為妲己色迷心竅,結果自//焚於鹿台。吳王有了西施後荒淫無度,結果國力衰敗,眾叛親離,亡國喪生。唐玄宗遇到了楊貴妃,便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了。你想想,這紅顏禍水有多可怕?自然,藍顏禍水也是一樣。」
洛昱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前兩天您還跟少爺說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呢……」
秦俊儒耳朵不要太尖,緊接著又給了他一記爆栗:「他這是美人嘛?不對,你說說還有誰會美得過我們小師弟呢?」
洛昱辰早就習慣了秦醫生每次說話都是天馬行空不知所雲,又沒法說服他,只能點頭如搗蒜,先應了他的話再說。若是洛少爺醒著,早就將這喋喋不休的秦八哥給趕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