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煞應凶
小說: 青烏子後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465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25
秦俊儒凈手之後,取出銀針在洛九衣的指尖、手上少陰心經的五輸穴—少沖穴扎針,一顆鮮紅的血珠子滾落出來。
秦俊儒解釋道:「心經的五輸穴中,作為井穴的少沖穴,其五行屬性屬木,主要取木之疏通、條達、開瀉之作用。故其善清心之火熱,驅邪外出。一般來說刺激少府穴瀉心火即可,師弟已經陷入了昏迷,兼心悸熱病,需少衝刺血脫離險情。」
洛昱辰連連點頭,心道,秦醫生專心治病的時候還是很斯文很好看的。
秦俊儒見岳慎遠全程關注著洛九衣的反應,不由得搖搖頭,站起身走過去:「少帥,小師弟身體欠佳,恐怕今日沒辦法為您分憂了,只能請您擇日再來,如何?」
岳慎遠微微頷首:「讓先生好好休息。」說罷便起身離去。
秦俊儒轉身再次叮囑洛昱辰如何照料洛九衣,如何服藥,完了之後也跟著走了。
洛九衣在榻上睡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醒來,才發覺自己既不是身在橘子洲頭,也不是身在花園老洋房那座樊籠之外。
禧媽媽一早起來就用豬脊骨、茯苓、鮮山藥、芡實、蓮子等食材,花了一個時辰煲了一鍋白蓮茯苓湯,此湯清淡甘甜,能健脾益氣,養心安神,最適合大病初癒者。洛九衣胃口大開,整整喝了兩碗下去。
清洗一番之後,洛九衣懶洋洋地斜躺在龍紋透雕的花梨木貴妃榻上,半睜著眼瞄了兩眼手中一本北宋邵雍的手抄本《梅花易數》,又闔上了眼。
禧媽媽拿著一條薄毯子輕手輕腳走過來,替他蓋在腿上,傾下//身低聲問道:「少爺中午想吃什麼?」
洛九衣:「我想吃羅春閣的生煎包了。」
羅春閣原先開設於上海灘,其製作的生煎包與眾不同。皮子採用全發麵,餡與調味都甚是考究,每十斤肉用糖半斤,味精七錢,再用鹽醬和肉皮凍拌制,每個生煎包里放肉餡四錢。生柸制好後放入大平鐵板鍋中油煎,刺啦刺啦冒著熱氣,然後加入少許水燜煎熟透,出鍋前撒上翠綠蔥花和黑芝麻,賣相極佳。這樣煎出來的包子底面金黃焦脆,上面白嫩鬆軟,皮薄餡美,別有一番風味。
羅春閣開到蘇州城後,受到了熱愛美食的洛少爺的追捧,幾乎每一個禮拜都要吃上一兩頓,每頓吃個二兩或者二兩半。
禧媽媽勸道:「少爺您身體還沒好呢,秦醫生不讓您吃太油的東西,不如給您做小紹興的雞絲粥吃怎麼樣?」
洛九衣不高興地撇撇嘴,又想起禧媽媽每次用肥嫩的母雞熬成雞湯煮成的薄粥,也是一道美味佳餚,便妥協了:「嗯。那就吃雞絲粥吧。加點兒松花蛋。」
禧媽媽好不容易哄好家裡這位小祖宗,才退下去。
洛九衣躺著眯了一會兒,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和敲門聲「咚咚咚」。
「進來。」
洛昱辰一身風塵僕僕,仔細關上門後走過來單膝跪地:「少爺。我去了冷水鋪村一趟,已經協助村民將那幾具行屍下葬,也已念經超度。」
洛九衣沒搭話,忽然問起:「昨日誰來過了?除了師兄。」
洛昱辰額上青筋一抽,答曰:「少帥來過了。而且……」
洛九衣漂亮的鳳眼一瞪:「莫非,又是師兄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興風作浪啦?」
洛昱辰擦了擦額頭,苦笑著說:「秦醫生他,他當著少帥的面說,叫少爺不要在同一棵樹上弔死咯!說,世上好男人這麼多,這個不行,我們換一個嘛!又,又說您這是色令智昏,色迷心竅,還舉了商紂王、吳王、唐玄宗的例子,說您看上的是藍顏禍水……」
洛九衣一個甩手將手裡的書扔到了數尺遠:「好你個秦俊儒!敢這麼埋汰我!」
洛昱辰小心翼翼地陪笑臉問道:「少爺,這次我們用哪一招對付秦醫生呢?」
洛九衣口中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密、藏、桃、花、咒!」
洛昱辰背後一涼。遠在秦氏醫館的秦某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嘖,又是誰在念我?」
於是當秦俊儒吃完午膳,翹著二郎腿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乘涼時,洛昱辰搬著一盆又一盆的綠色盆栽進了他的屋子大堂,在青龍位擺放好。
他一臉莫名其妙,拉住洛昱辰黝黑的膀子:「怎麼著?九格格又折騰啥?」
洛昱辰禮貌微笑:「我家少爺說,為了表示對秦醫生妙手仁心的謝意,在青龍位給您旺旺運勢。在下告辭啦。」
洛昱辰回到洛氏草堂後依樣畫葫蘆道:「少爺,為了表示對秦醫生妙手仁心的謝意,在青龍位給秦醫生旺了旺運勢。」
洛九衣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摸了摸鼻子:「不錯。」
洛昱辰笑得不懷好意:「少爺您料事如神,秦醫生果然在我走後將青龍位的盆栽都移到了白虎位,彷彿掌握了真相一般還沾沾自喜的。」
洛九衣這才一展笑顏,道:「這叫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
洛昱辰翹起大拇指大讚道:「是是是!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呸呸呸!」
洛九衣報復到位了秦師兄,終於也有心情捧起了雞絲粥,一調羹一調羹慢條斯理地小口喝著。
吃了粥,漱了口,凈了手坐在書案前,洛九衣開始詢問冷水鋪村的情形。
洛昱辰:「我查看了死去的張大全、王衛國、朱向前這三戶人家。家裡的老父親早早得了癌症病死了。張大全的兒子坐車去南京上學,結果出了車禍,車翻了。那車上基本上都是學生,死傷二十幾人,其中就有他兒子被軋死了。」
「這三戶人家都是河北遷來的,河北地洞多,他們也在家裡挖了放紅薯的地窖,家裡的小孩子喜歡鑽地洞玩耍。幾個孩子在地窖挖土玩兒,沒想到把地洞挖塌了,幾個孩子全部砸死在了地洞里。」
「張大全兩三個月前買了一輛三輪車,有一日他正用搖把發動車呢,他的車停在一堵牆旁邊,沒想到他正搖車的時候,突然起了一陣大風,把他身後的土牆給颳倒了,正好倒在他身上,當場就把他給砸死了。」
「王衛國和朱向前兩家也差不多,長男夭亡,主人凶死,兒女不全,家多磨難。」
洛九衣思索了片刻,問道:「這三戶人家布局如何?」
洛昱辰仔細回想了一下,謹慎答道:「要說有什麼不尋常的,大概就是他們屋子外面西北方位有一口井,東北方位有一個碾子。」
洛九衣點頭道:「人靠天地之氣存活。有了井就會向外抽水打水,等於把地里的氣都抽走了。如此一來,附近地段的人賴以生存的氣就沒有了。井要離人居住的地方一里以外才合適。」
洛昱辰:「那口井的確離住房極近,走幾步就到了。尤其是死的最早的張大全,他床下原來就是有一口井的。」
洛九衣:「燒火的窯、碾、磨、臼、壓水井皆為凶煞。一家人都被凶煞包圍,哪能不應凶呢?」
洛昱辰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可惜啊!都是人命呢!」
洛九衣:「這個村子原先的風水還是很不錯的,我懷疑是別有用心之人在搗鬼。」
洛昱辰:「怎麼會?難道是村民在外面結了仇?有人要報復不成?也不對啊,一下子弄死三戶人家,這手筆未免也太大了點吧?殺父之仇還是滅族之恨啊?」
洛九衣輕蹙眉頭:「猜也猜不出來,你這些天多走幾趟,打聽打聽消息。」
洛昱辰抱拳應道:「是!少爺!」
洛九衣揮揮手讓他退下,又躺下閉上了雙眼,
只是一闔上眼耳邊便響起來秦俊儒的聲音:「岳慎遠這個人,擁有天才的聰明才智,冷靜並且具有周密分析事情的能力,不過此人性情冷漠,固執又狡詐、多疑,苛刻又野心勃勃,不懂得珍惜感情和寬容他人,性格極難以駕馭,你洛九衣天性率真,如何跟這樣一個不坦率的、狡猾的、虛偽的人朝夕相處?就算你會看相會佔卜吉凶,你能時時刻刻都防著他麼?」
洛九衣舉起右手用指端揉掐了十數下眉心,只覺得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輕聲念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念了兩句納蘭容若的小詞,他不知不覺地又睡了過去。
一轉眼七八天就過去了。冷水鋪村沒再出什麼事情。聽洛昱辰回來說,西山坡上的定魂樁不知怎麼的消失了,也不知是被誰撤走了,按理來說一般人是沒辦法掘走的。冷水鋪村的風水被破壞了,村民聽說後大多數都不肯遷走,都說自己的根在這裡。
岳慎遠也沒有再出現在洛氏草堂,只叫了手下的副將送來一支百年老參說給青烏先生補補身子。洛九衣也猜不準他是何用意。之前他來委託自己替他測算妻子的行蹤,自己一時氣急當場拒絕了。他竟不計前嫌,依舊對著自己客客氣氣的。
自從跟岳慎遠在蘇州城重逢以後,洛九衣心事重了許多,經常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發獃想事情。回憶少年時的過往,想到了開心的事就對著碧空如洗的藍天微笑,想到了每次依依不捨的分別心裡難受了就對著窗外的茉莉花和藤蘿唉聲嘆氣,突然想起來岳慎遠的妻子一事就對著書桌上的宣紙亂塗亂畫,最後撕了發泄一通。
洛昱辰實在是搞不懂洛九衣的少爺脾氣,一個人蹲坐在垂花門後面的石凳子上,也學著洛九衣仰望藍天白雲,重重地嘆了一大口氣。
禧媽媽從後面忽然拍了他一掌,勞動人民力量無窮,一下子就把毫無防備的洛昱辰拍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哎喲!疼死我啦!」
禧媽媽朝他白眼:「裝什麼裝!臭小子!你咋回事?不在屋子裡伺候少爺,自個兒在院子里還唉聲嘆氣的學林妹妹呢?」
洛昱辰:「誰是林妹妹?誒?少爺的紅顏知己?我咋沒見過呢?」
禧媽媽又送給他一記爆栗:「叫你好好讀書就是不聽!連《紅樓夢》都沒讀過你個文盲!」
洛昱辰氣得跳腳:「禧媽媽!您是少爺娘家大戶人家出來的,當然和我不一樣!我從小沒爹疼沒娘愛,剃了個光頭在少林寺里被一群禿驢當球踢,誰還管我讀書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