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化形

裡屋內雕刻擺件做工精良，畫屏隔開了里外間，賀家的上下老小都候在外間。狻猊香爐中上等的清心安神熏香輕煙繚繞，門外的家丁丫鬟站了一院子。

賀老爺站在床頭邊正神情凝重地盯著一樣神色凝重的溫寧遠為床上自己形容枯槁的老父號著脈。

賀昀看著溫寧遠緊蹙的眉頭，緊張得直搓手，過了半晌溫寧遠才收回手起身向賀昀行禮，「賀老爺，從老太爺的脈象上來看，細弱滯澀，忽慢忽急。我觀其五官又見舌苔青黃。依在下之見，賀老太爺恐怕並非患病，而是中毒。」

「中毒？！」賀老爺特意壓低了聲音，外頭人多眼雜不好叫人知道。問到，「敢問神醫可知家父所中何毒？」

「從賀老太爺的病狀來看 所中之毒應是是從五瑟蘭的莖葉中提取出來的。此毒無色味甘甜，毒雖不難解但只因其毒性過於霸道加之發作極慢，一旦發現出現了中毒癥狀那便是毒已入了心脈，無力回天了。」

溫寧遠的身子又下了幾分，「如今，賀老太爺中的毒已深入心脈，溫某拼盡一身醫術即使能解了毒，也是損了壽數，只能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還……還請神醫憐我老父三分，萬萬要保住家父性命啊！」賀昀聽了溫寧遠的診斷嚇得腳下一趔趄，慌忙用袖口抹了把眼角的眼淚又向溫寧遠揖了揖手。

溫寧遠虛扶了他一把，刻意壓低嗓音道，「賀老爺言重，在下定當竭盡所能。還有，這五瑟蘭雖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也只有江南溫熱潮濕之地才能生長，在下在豐和從未有過。想必投毒之人既通藥理又對江南一帶十分熟悉，且五瑟蘭初時毒發會有神思恍惚的癥狀。望賀老爺多加留意。」

溫寧遠這翻話算是多嘴了。這豪門望族的深宅內亂溫寧遠也有接觸，他自然聽說過這賀老太爺雖年老體弱交出了整個賀家但手上仍握著不少私產且賀老太爺管理緞庄手段向來風行雷厲家裡有人看不慣也並不稀奇，他既然見到了也少不得說幾句與他無關的話提醒著。

「神醫所言甚是。」賀老爺瞥了眼外頭候著的人，眉頭深鎖面色自然沉了下來，「此事我自有打算。還請神醫在我府上暫住幾日。」

「是。在下這就去寫藥方。」

「我這就差人送神醫回住處。」

從內間出來，丫鬟領著溫寧遠去安排妥當的客房休息，在房間里他卻未曾看見自己的那隻小狐狸，便問到，「請問這位姑娘，在下方才帶來的那隻小狐狸現下在何處？」

「哦，那隻小狐狸許是在後面的小花園裡玩呢。我這就把它抱來。」丫鬟應著他。

「不必了。我自己去尋它便是了。」溫寧遠叫住了丫鬟只讓她幫自己帶路去後花園尋它。

果然，那小狐狸就蔫蔫地趴在花園中央那涼亭里的石凳上，遠遠看到溫寧遠也沒有像以往一樣跑過來往他身子上扒拉。

溫寧遠只當它是下山了高興玩兒得累了，把他抱在懷裡一遍遍地順著毛，小狐狸窩在他懷裡舒服地嚶嚶叫了兩聲。「小鄢累了吧？我們早些回去休息吧。」說著便抱著它回了客房。

溫寧遠寫好了藥方叮囑了下人熬藥的注意事項便又回來陪辰鄢說話，「小鄢，賀家的老太爺被人害了，照這個樣子只怕是難逃一劫了。我開的那幾副藥方能解毒卻救不回賀老太爺的命只能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了，此地不宜久留，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山上去吧。」

辰鄢沒氣力地嗚咽了幾聲:我正煩著呢！就你這個小大夫傻裡傻氣的。小大夫這麼好的人怎麼偏生出了這樣的命格，辰鄢怎麼也想不通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開眼！

溫寧遠哪裡知道辰鄢的心思以為他是怪自己沒能帶他好好下山玩兒，「小鄢乖，你若覺得悶，明日我帶你去集市上逛逛陪你好好玩玩兒再回去好麼？」

唉，這小大夫……

怎麼就這麼傻呢……

鉤月獨上西樓，涼風浸潤著潮氣撫過已然微醺的枝丫。

溫寧遠依舊摟住辰鄢入睡，許是今天又是下山勞身又是看診勞神累得夠嗆，剛躺上床沒過一會兒就呼吸平緩酣然入夢了。

辰鄢在他懷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如今，他跟溫寧遠過了這麼久，不想再離開小大夫了。小大夫那麼好的人就應該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一生無憂無虞。卻被這什麼勞什子命格所困不得善終。

要是……要是能解了他身帶的凶格，幹脆就把他帶回雁棲山……欸！對啊！雁棲山！

辰鄢恨不得敲碎自己的榆木腦袋居然沒想到他老家，雁棲山上被臉靈氣侵染千年，靈氣純厚連修行都能事半功倍，說不定還真能壓制那怪異的命格！反正這小大夫在山上住著也習慣了想來換一座山住也是一樣的。

辰鄢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可是他又想到他現在在溫寧遠眼裡就是一隻普通的小狐狸，要怎麼設法把他帶回雁棲山去呢？難不成要開口說話讓他去雁棲山住，那還不把人嚇死，這可怎麼辦才好？

想著想著，辰鄢感到身體里的靈脈內突然竄起一股熟悉的暖流，迅速走遍了全身，辰鄢心裡一驚連忙從溫寧遠懷裡掙扎著鑽出來運功——散功期滿他此時就要恢復靈力和人身了！

喂喂喂！要恢復也不要現在恢復好不好，這也太不會挑時候了吧！這大晚上的要是鬧出點兒什麼動靜了把溫寧遠給弄醒了，看到突然有個人躺在他床上，會怎麼想？我又該怎麼解釋啊！

小狐狸的身子不斷變大，皮毛漸漸褪去化成皮膚，四肢化成手腳，耳朵尾巴全都收了起來，慢慢化出一個清秀的少年模樣。

豎瞳化成正常的人類瞳仁，深褐色的眼瞳清澈深邃宛如繁星璀璨生輝，一頭柔軟順滑的黑髮胡亂披散著鋪落滿床，少年的皮膚白皙紅潤吹彈可破。

只是他變身變得急竟沒空分心給自己加件衣裳，現下正光著身子坐在溫寧遠身側，辰鄢羞紅了臉又悄咪咪地拿了件溫寧遠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又拿了腰帶繫上，溫寧遠的外袍寬大倒是能把他裹得個嚴嚴實實。

這下可算是完了，該怎麼跟小大夫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