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律昨天慌亂地跑回家，連晚飯都沒吃。薑母在剛放學的時間能見到姜以律也是有些奇怪，看到姜以律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間，在上樓梯時還不小心踩空了一階，膝蓋磕在瓷磚上。但姜以律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雙手撐著地立刻站起來跑回了房間。

窗外天色微醺，火燒雲壓在天際。

姜以律已經有了三個多月尚未在這樣明亮的天空中透過自己的窗子看到外面的景色。姜以律在不止地喘息中平復著自己的心跳。

姜以律站在窗子邊，側身看向嚴哲家的方向。嚴哲房間的窗簾緊閉著，久久也尚未被拉開。姜以律就這麼一直站在窗邊，等了許久才借著夜幕看見嚴哲房間燈光亮起。

「回來了嗎？」姜以律想著。

姜以律猛然想起嚴哲今天沖著自己失態地問道：「我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喜歡誰都沒錯，只是恰好姜以律是那個不值得被喜歡的那個人。

窗外天際以晚，夜幕卻沒了星星的點綴。姜以律站在黑暗中看向嚴哲的房間，燈光就那麼一直亮著，卻沒有人拉開窗簾。

姜以律一直認為自己才是那個跳樑小丑，見不得光，會被陽光灼傷。像泥濘里的臭蟲——惹人生厭。

姜以律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手機在一片寂靜中驟然響起。姜以律折過身跑到書桌旁拿起手機，是一個未知號碼。

姜以律小心翼翼地接起來，聽筒里傳來的是陌生的女聲。

「騷擾電話啊……」姜以律面無表情地掛了電話。心臟有一股淡淡的酸痛感蔓延上來，喉嚨也有些發癢。姜以律沒忍住咳嗽了出來。他彎著腰捂著嘴，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

姜以律直起身來，看見玻璃中倒映出來的自己——是落荒而逃的狼狽。

姜以律看著嚴哲房間依然亮著的燈，心想：明天會見的吧……

然而事與願違，姜以律沒能見到嚴哲。

姜以律用手指輕敲桌面，目光一直放在前門就未移開過。儘管這樣，那個有些弔兒郎當的身影從未出現過。一天的課姜以律也沒聽進去多少。

姜以律沒想到習慣一個人的存在是那麼的自然。姜以律踢著路邊的石子，漫不經心地劃著手機。QQ里幹幹凈凈，微信里也只有扣費通知高高地掛在那裡。

姜以律剛走過大門，心有所感地扭過頭。看見嚴哲手裡緊握著手機，微信頁面一直亮著，消息一直在編輯著，卻遲遲沒有按下發送。

嚴哲現在的形象很不美觀——頭髮凌亂，臉色蒼白，嘴唇上起了一層皮。眼神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亡命徒。

嚴哲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姜以律，聲音幹澀：「我想了很多……我還是認為喜歡一個人沒錯。」

姜以律顰眉，輕聲說道：「的確沒錯。」

嚴哲眼睛裡突然有了亮光，「那你……」你願意嚐試去接納我嗎？

姜以律的下一句話卻徹底擊倒了嚴哲，「我只是愧疚，但我不是同性戀。」

嚴哲下意識想反駁，卻突然發現這事無力反駁。嚴哲很想扯出一個笑容去面對姜以律，但是只有肌肉拉動嘴角上揚，顯得很是不倫不類。

姜以律下意識覺得嚴哲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你怎麼了？」

嚴哲放棄嚐試對著姜以律強顏歡笑了，輕聲說道：「沒什麼，現在已經很晚了，趕緊回去吧」

姜以律抿著下唇，聽著話不對勁：「你去哪？」

嚴哲低垂頭，輕聲說道：「我還有事，晚一點回去。我也是抽出時間過來的。」

姜以律有很多問題想問嚴哲，喉嚨卻是像有一團棉絮堵塞在那裡。只能看著嚴哲轉身走了出去，穿過馬路消失在了人潮中。

姜以律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嚴哲。

第二天姜以律來到教室里，發現嚴哲的桌肚裡幹幹凈凈。要不是花名冊上還有嚴哲的名字，他都要懷疑嚴哲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隨著日期一天一天的往後推移，很快，姜以律發現嚴哲的儲物櫃已經另尋它主了。姜以律去問了每一個他認識的人，嚴哲就像消失了一樣。沒人再見到過他。

姜以律再次撥打嚴哲的電話時，只剩下一句無人接通。姜以律沒注意過嚴家大宅，這才發現門檻上都已經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門鈴也成了擺設，不關怎麼按，沒有人會過來開門。

姜以律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再次撥打了嚴哲的電話，出乎意料的，電話被接通了。

姜以律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幹巴巴的問出一句：「嚴哲？」

聽筒那邊傳來一聲輕不可聽的「嗯。」

還沒等姜以律開口問他，就聽見嚴哲說道：「我走了。」

姜以律不解，問道：「你去哪了？」

聽筒那邊沉默了許久，嚴哲說道：「國外。」

姜以律咬了咬牙，心裡驀然一股火氣涌了上來，還沒等他質問嚴哲，嚴哲又接著說道：「不是因為你，你不用自責。這是我爸媽做出的決定，我沒法違逆他們。」

嚴哲站在機場，盯著手裡兩個小時後的飛機票，輕聲說道：「我知道我這樣不告而別不對，但我不知道我該在怎麼去面對你。」

「抱歉。」

姜以律壓低了聲音吼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現在在哪裡？」

嚴哲輕笑道：「誰說都一樣，我說過我在國外。」

姜以律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聽見飛機起飛的聲音了。」

嚴哲靠著不鏽鋼制的欄桿，輕笑道：「成績滿分，卻不知道給別人留一線。太聰明了不是好事。」

嚴哲又接著說道，「隨便吧，我挺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再見的。」

姜以律沒說話，聽著嚴哲在另一旁的自言自語。

「你成績挺好的，考個國內頂尖大學沒問題，但我不行。除了玩我就什麼都不會了。」

「我也想給自己一條路，到時候見面時也不會太難看。」

「我們都不止於面面相覷而相視無言。」

「我覺得我挺傻的，我沒談過戀愛，你也不是我第一個表白失敗的人，所以別想那麼多，我不是因為你。別因為這事愧疚，不值當。」

「記得考回一班去，五班什麼妖魔鬼怪都有，不適合你。」

「至於我，也不是什麼好人，能別記得就別記了。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最後，紀念一下我還沒開始就掐死在了萌芽階段的愛情。」

「再見了。」

姜以律手裡緊緊捏著手機，眼眶紅了大半，卻硬生生地沒讓眼淚掉出來。「你這人，虛偽又自戀。」

姜以律渾身顫抖著，壓抑不住的泣音。他卻還是笑了出來：「但是還是要祝你我前程似錦。」

「再見。」

嚴哲緊握著手機，聽筒只傳來「滴嘟滴嘟」的聲音。

嚴哲只覺得現在心裡空嘮嘮的，拿著手機不知所措。周圍明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嚴哲卻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周身全是寂寥的刺痛感。

嚴哲看著窗外起飛遠去的黑點，無聲地笑道：「這下真的再見了——小律。」

姜以律這邊也沒好到哪裡去，捂著心口，那裡一陣陣傳來止不住的疼痛。

「原來難過真的會心疼......」嚴哲一隻手拿著手機，看著剛剛結束的通話頁面，六分十二秒。

六分十二秒，結束從七月認識嚴哲到十月中旬短短的三個月。你以為一路陪伴下來的時間很漫長，掰著手指原來也是可以算出來的。

姜以律看著嚴哲的手機號碼，心想：應該已經關機了吧……姜以律雙手顫抖的按下撥話頁面，果不其然的，只有冰冷的女聲：「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已關機……」姜以律輕輕嚼著這幾個字，「逃避得太明顯了。」姜以律把手機裝到褲兜里，自嘲笑道：「我又有什麼資格說他呢？」

姜以律轉身離開了小區。十月中旬的天已經黑了，路燈撒下橙黃的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錯在一起，影影綽綽變成了沒有輪廓的怪物。

姜以律順著一條一眼過去沒有盡頭的小路漫無目的地遊盪著。冷風沙沙地往耳邊吹過，姜以律腳步逐漸加快，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姜以律手臂隨著腳步的加快也隨著擺動起來。冷風隨著呼吸灌進肺里，扎得生疼。姜以律用手擋著嘴，試圖減少冷風的襲擊。

姜以律疼得淚水在眼眶打轉，身邊的景象成了殘影。在眼底只能留下一道道黑影。姜以律一邊重重地喘息著，一邊想著：原來肆意奔跑是這樣的感覺嗎？挺累的，胸腔還一陣陣地發著疼。回去肯定又得大病一場了吧……

姜以律跑到一個人工湖的旁邊，腳步漸漸緩了下來。晚上的湖倒映著路邊的燈光，漫起粼粼艷波。姜以律忍不住喉嚨的癢意，彎下腰捂住嘴咳嗽起來。喉嚨里漫起腥甜的血腥味，就像鐵生鏽一樣的刺鼻。

偌大的一個人工湖，除去咳嗽聲竟是寂靜一片。姜以律被折騰得頭腦弄一陣陣發昏，被冷風略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姜以律轉過身，沿著原路慢慢地走了回去。

可惜天公不作美，雨點淅淅瀝瀝地打了下來。老天大概也是心情不好吧，哭泣得沒法抑制住自己。越哭越傷心，淚水像豆子一樣砸了下來。姜以律滿臉的雨水，卻是和老天沒法共情。淚水總是在眼眶裡打轉，卻是倔強的不肯落下。

姜以律一身狼藉地回到家，大廳也是也是一片漆黑。手還在扶著門把手，自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