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哲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套著鬆鬆垮垮的灰色運動長褲，光著腳從浴室走了出來。頭髮上還搭著一條白色的毛巾，水順著髮尾滴落在地上，和濕漉漉的腳印交匯在了一起。

嚴哲就那麼毫不在意地坐在了床尾，水珠滴在床上印成了一片花。「果然做完作業再洗澡是個正確的選擇。」

姜以律無視了嚴哲，坐在小沙發上拿著一隻紅筆不時在書上勾勾畫畫，有時還停下來查一下手機。

嚴哲湊了過來，發現是《孔雀東南飛》這篇課文，「簡單嗎？」

紅筆在姜以律的手裡轉過一圈：「還算簡單，看你怎麼理解。」

嚴哲看著那抹紅色在姜以律的手指尖流過，不禁感到喉嚨有些幹澀。連忙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等……」姜以律來不及阻止，杯中僅剩的半杯水就那麼進了嚴哲的嘴中。

嚴哲用手背擦了一下嘴邊的水漬，「怎麼了？」

姜以律決定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把手裡的書遞給嚴哲：「畫出來的就是你的詞，你看能不能看懂。。」

嚴哲接過來大致看了一眼，上面那些晦澀難懂的詞都寫了解釋。頓時淚眼汪汪地看著姜以律：「我就知道小律你最好了。」

姜以律拿出自己的課本，看著課文連眼都沒抬：「敬謝不敏。」

嚴哲直接盤腿坐在了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咋們挨近一點好對詞。」

姜以律頭也沒抬地翻了一頁課本，渾身上下寫滿了拒絕，「我坐這裡也能對。」

嚴哲看著姜以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心想：這可是你逼我的。優哉游哉地走到姜以律旁邊，直接把姜以律打橫抱起丟在床上。

姜以律一個失重眼前便變了一副景色，而嚴哲就那麼得意地坐在他旁邊。姜以律趕忙坐起，看著嚴哲頓時有些發笑：「你小孩嗎？」

嚴哲一副裝傻充愣的模樣：「我不是嗎？某人好像比我大著一歲，你寵著小孩不應該嗎？」

姜以律對著嚴哲比了一個「三」：「是我高估你了，你頂多這個數。」

嚴哲笑得捂著肚子，然後一本正經地伸手把姜以律的「三」變成「五」，「我好歹也值這個數。」

姜以律拍了一下嚴哲的肩膀：「幼稚。」

嚴哲笑著附和道：「對對對，哥哥我們開始對詞吧。」

姜以律瞥了一眼嚴哲，清了清嗓子：「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

嚴哲看著課文，心中卻想：十七為君婦，姜以律也十七了……

「及時相遣歸。」姜以律讀完後卻發現嚴哲遲遲沒反應，伸手壓在了嚴哲的課本上，「發什麼呆？」

嚴哲一下子回過神來，卻忘了剛才自己在想些什麼，「哦哦哦，我知道了，那個，哦這裡！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姜以律和嚴哲就那麼反反覆復地一直對詞，姜以律差不多都能背了，嚴哲才可以比較流利地表達出感情來。姜以律也是從來沒發現和別人演對手戲可以那麼費勁，到最後都是哈欠連連，淚珠子都在眼裡打轉。

嚴哲放下課本，有些擔心地看著姜以律：「今天差不多了，你也該回去了。」

姜以律現在也是十分疲倦，太陽穴還一直跳著，讓人有些頭疼。點了點頭翻下床便離開了。

嚴哲就直接平躺在了床上，突然看見沙發上的書包，猛地彈坐起來，尋思了一會又躺了下去，心想：還是決定明天上學一起帶給姜以律。

姜以律昏昏沉沉地走到自己房間，「啪」的一聲打開卧室里的燈，冷白的光刺進眼睛裡，頭愈發的疼了起來，連面前的景象也糊做一團。他只好一隻手扶著牆，另一隻手按壓著太陽穴，磕磕絆絆地摸索到書桌旁邊。拉開抽屜摸了一個白色的小瓶子出來，也沒看清上面的字，就那麼胡亂地倒出一顆藥生吞了下去。衣服沒換，臉也沒洗直接倒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用被子捂住自己。

姜以律又突然猛咳起來，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嘴，鐵鏽味縈繞在喉嚨里，悶聲透過指尖卻淹沒在了夜晚里。

好疼啊……

像是要從腦袋開始被生生地撕開……

嚴哲嘴裡叼著一袋牛奶，一隻手還拿著一袋溫熱的牛奶，肩上背著兩個書包，站在姜以律家的門口，不時看一下表。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沒出來？睡過了嗎？

嚴哲想著要不上去看一下姜以律，剛想敲門，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我還以為你睡過了呢……」嚴哲剛想把牛奶遞給姜以律，卻被姜以律慘白的臉色嚇到，「你怎麼了？沒睡好？」

姜以律接過牛奶，「差不多，不礙事。」伸手想去拿自己的書包。

嚴哲避開了姜以律的手，說道：「我背著。但你這臉色白得滲人，要不還是請一天假休息一下，不要勉強。」

姜以律也沒有力氣去和嚴哲打鬧，沒再說什麼，自己率先走了。嚴哲趕忙跟上去，想扶著姜以律，又怕姜以律跟他倔，只得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半步左右的地方。

嚴哲本想接著勸說姜以律，但姜以律明顯一副不想搭理人樣子，又怕自己招人怨。只好自己跟在後面小聲嘮叨著。

嚴哲緊緊盯著姜以律，一整天都是擔心受怕的狀態，導致在語文課上的排練都心不在焉。

陸歲英也明顯注意到了嚴哲的心不在焉，有些擔心地看著嚴哲，溫聲問道：「要不要休息一會？」

嚴哲也明白自己這副模樣耽誤了大家，抱歉地說道：「沒關係的陸老師，我可以繼續。」卻是又悄悄瞟了一眼姜以律，心想：該休息的人還在那邊拽著人的心呢。

田禧晴低著頭看著手裡的劇本，手指緊緊拽住書頁。她昨晚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課文，就是為了今天和嚴哲的對手戲。可是嚴哲卻根本沒在意自己……

夏芒飾演劉母，今天還沒有自己的排練。她也發現今天嚴哲沒在狀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姜以律也是無精打採的。她悄悄走到嚴哲旁邊，「姜以律今天好像有些不舒服，」

嚴哲看了一眼姜以律，低聲回道：「嗯。」

夏芒：「你要不要帶他去一下醫務室？他這個樣子一個人會出事吧。反正下節課體育課，也不會耽誤什麼。」

嚴哲突然僵住，小聲問道：「醫務室在哪？」

夏芒突然想起來嚴哲是個轉校生，「你從教學樓西邊的那個樓梯下去，從花園出去的那個南邊校門。」

嚴哲：「……」

嚴哲：「咋們學校還有個南門啊？」

夏芒看著嚴哲，「你不是都來了快半個月了嗎？」

嚴哲很是無辜，「我都是從正大門走啊。」

夏芒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你分得清東南西北嗎？」

嚴哲不說話了，轉過頭一直盯著姜以律。

夏芒感嘆道：「果然，百家號誠不欺我。」

嚴哲只想捂著臉：對不起，我給南方人拖後腿了。

眾人終於熬到了下課，一心只想把姜以律拐去醫務室。嚴哲本來想背著姜以律的，奈何姜以律縱使渾身無力也誓死不從。沒辦法，嚴哲只好緊跟著姜以律，生怕姜以律一個頭暈摔了過去。

姜以律也拒絕了夏芒的帶路，「我認識路。」

夏芒也只好聳聳肩，說了一句「好好休息」便下樓去上體育課了。

到了操場上看見張晉勤抱著籃球四處張望，張晉勤跑過來問道：「你看見嚴哲了嗎？」

夏芒回道：「和姜以律去醫務室了。」

張晉勤仰天長嘯：「這下和四班打就沒法贏了啊！誒等等，他和姜以律去醫務室了？他們誰怎麼了嗎？」

夏芒說道：「我也不清楚，一會你自己問唄。」說完便跑過去集合了。

張晉勤連忙跟上：「你等等我啊！」

姜以律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正吊著葡萄糖。醫務室的老師站在病床前，看了一下溫度計：「低燒，一會打個退燒針再睡一覺就可以了。」

「謝謝老師。」嚴哲目送著老師的離開，自己則坐在床尾看著姜以律，耷拉著頭：「我的錯，是我不該留你到那麼晚。」

姜以律顰眉，「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怎麼就怪你了？」

嚴哲仔細回想昨晚：「怪我傻，不然我要是你那個速度的話我們很早就能結束了。」

姜以律閉上眼睛，告訴嚴哲朕已就寢，不想再聽爾等廢話。

嚴哲被姜以律裝睡的模樣逗笑，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逗姜以律，「你睡吧，我在這。」

姜以律突然感覺心弦顫動了一下，第一次有人會對他說「我在這」。本來被頭疼折磨得難以入眠，此時卻又一雙溫暖的手輕柔地放在他的臉上，擋住了刺冷的白光。睡意漸漸湧上來。

嚴哲感受著手掌心被睫毛刺動的瘙癢，像是手掌心裡捂著一朵蒲公英，輕聲說道：「睡吧，我在。」

姜以律墜入夢鄉，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病房不再難以忍受，它因為一個人變得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