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律今天起得格外早，在鬧鐘響之前搶先阻止了它的喧鬧。打開門後又穆然停住了腳步，折過身又拿起書桌上攤開的書。

「你去哪？」

姜以律聽見他母親的詢問，腳步也沒放慢，「外面！」

其實在外面挺不舒服的。

坐在搖椅上捧著一本書，陽光透過熙熙攘攘的樹葉落下斑駁的影子，隨著風一晃一晃的。讓人心煩得緊。

姜以律看著這本書，有些頭昏。

這是太宰治的《津輕》。

太宰治明明是津輕的孩子，津輕卻只能存在於他的書中以謀求最後的利益。在津輕長大，最後卻歸於異地。

姜以律用手擋著眼前的陽光，想到：要不還是回去算了。可是又有一個聲音拽著他，偶爾曬曬太陽也不錯。

書也看不進去，姜以律索性把書攤開罩在臉上，打算來個陽光浴。

今天就權當嚐試一下吧，不喜歡，就沒有下次了。

知了聒噪極了；可樹葉被風拂過沙沙的聲音卻是溫柔極了。

「姜以律——」

「姜以律——」

姜以律把書從臉上拿下，只看見一根繩連著紙杯，在牆邊孤零零地掛著。

姜以律：「……」這是幹嘛？

牆的那邊又傳過來了聲音，「姜以律——！」估計是看著沒有人回答，嚴哲索性直接登牆趴在了圍牆上。

嚴哲為了保證自己不掉下去，手上使著勁，腳下還踩著牆。「你在啊？為什麼不回我？」

姜以律看著嚴哲臉都快憋紅了，「你這是幹嘛？」

嚴哲感覺以現在這個狀態不大容易能解釋清，「你把那個紙杯放耳邊。」說完就立馬跳了下去。

嚴哲一邊平緩著自己的呼吸，一邊看著剛粉刷的牆上多了兩個鮮明的腳印。

哦吼，這下死定了。

嚴哲看著這倆腳印就能想出自己的悲慘結局。算了，當下讓姜以律見識一下自己的成果才最重要。

嚴哲把紙杯放在嘴邊，本想突然發聲下姜以律一跳，不知怎麼從喉嚨滑出的聲音卻是溫柔的，「姜以律，早上好。」

另一邊的姜以律聽到嚴哲的早安，下意識道：「早上好。」有突然想起來，把紙杯放在嘴邊，輕輕地，「早上好，嚴哲。」

姜以律以前沒見過這個東西，不過大抵也清楚這應該是利用了固體傳聲——相當於一個簡易的電話。

倆人就這麼你來我往用這個「電話」交流。

嚴哲有手機，他完全可以不必那麼麻煩。煲個電話粥甚至更方便。

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嚴哲選擇了一個更麻煩的方式。

這是獨屬於他們的。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姜以律都會拿著一本書從早晨起來就呆在前院里。薑母也沒有問過什麼，除了最開始說了一句：「不要在太陽下面待太久。」

姜以律不能長時間地曬太陽，也不喜歡曬太陽。他在太陽下待太久的話會中暑，然後進而會高燒不退，要去醫院。很討厭，討厭醫院滿眼的白，白色的牆，白色的燈，白色的……遮掩。

他討厭生病，生病了就得孤零零地待在醫院裡。

好不容易有個朋友，也會因無法相見最後形同陌路。

牆上的腳印擦不幹凈了。

嚴哲被何安女士教訓了一頓，不過聽不聽得進去完全是嚴哲做主。

嚴哲盯著牆上掛著的日曆，心裡噼里啪啦地算了一下，從上次姜以律來家裡吃過飯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他總覺得姜以律有些怕生。讓他過來一起吃飯，堅決不肯。

怎麼辦呢……嚴哲打開窗預估了一下到鄰里的距離。

嘛，這可不能怪我了，這可是賴烏龜總是不出殼啊。

姜以律坐在書桌前，淡黃的燈光撒下來，落在俊秀的字體上。

姜以律把眼鏡摘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鼻樑。巡視著桌子上鋪開的課本和資料，突然想起嚴哲說的那句話，「你不出去走走，你會以為這就是世界。」可是自己能走去哪呢？天大地大，所到之處都是無窮無盡的陌生感。

姜以律轉過頭看著淡藍色的窗簾，有些出神，窗外呢？窗外會有什麼？

姜以律起身走到窗子邊，唰地一聲拉開窗簾。

「！！」

「！！」

姜以律冷靜地想：哦，窗外有一個嚴哲。

嚴哲盤著腿坐在地毯上，認錯一般地把下午買的大福雙手奉上。姜以律則把冰鎮可樂放在嚴哲面前，坐在椅子上審視著嚴哲。「說吧，你怎麼會在我陽台上？」

嚴哲也很是無奈，本想著給糯米糰子一個驚喜，沒想到差點變成非法入侵，「我這不是想來找你的嘛……」

「所以你就翻牆，挺厲害的嘛。」姜以律看著嚴哲的手臂因為一直抬著，已經在輕微顫抖了。於是大發善心地把大福盒子接了過來。

嚴哲見姜以律接了過去，總算是鬆了口氣。

嚴哲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臂，「啪」一聲打開可樂灌了一口。「果然夏天配可樂最愜意了！」

姜以律挑了挑眉，不予認同。

嚴哲站了起來，瞥了一眼書桌，全是紅筆和演算的痕跡。「放暑假了不應該好好玩嗎？怎麼晚上你還做作業。」

「你也知道這是晚上？」姜以律看了一眼書桌，說道，「沒辦法，開學有模擬考試。」

嚴哲不敢置信：「才開學就考試，什麼奇葩規定？」

姜以律用手指點了點攤開的課本，「開學要分班，靠的就是這場考試。」

嚴哲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變來變去的，像是掛了LED燈。

「你臉色不好，不能吃冰的？」姜以律看著嚴哲變幻莫測的表情，滿是不解。

嚴哲捂臉，「不，我媽她給我轉學，這是你知道的吧。」

姜以律點頭：「大概能猜到。」

嚴哲又繼續道：「和你一個學校來著。」

姜以律總算是明白嚴哲這一副變幻莫測的表情是為何了。毫無真誠地安慰道：「開學還有一個月左右呢，來得及。」

嚴哲看見課本眼睛就困，讓他暑假看課本，這無疑是讓他夏眠。

嚴哲決定就當個無關人：怎麼可以浪費寶貴的暑假呢？

姜以律看著嚴哲一副整個人已經放棄治療的姿態，也沒打算再說什麼。把大福的包裝打開，遞給了嚴哲。

嚴哲道：「這是給你的，你給我幹嘛？」

姜以律又往前遞：「你先吃。」

嚴哲不解地拿起一個，奶香四溢，無比誘人。「不是，你這是擔心我下毒嗎？」

姜以律沒回話，只是拿起一個輕輕咬了一口。

好甜……有些膩了。

但他依舊把剩下的繼續吃完了。

嚴哲看著盒中的大福，回味著剛才的奶香味，有些惴惴不安地想著：也不知道姜以律喜不喜歡……

「你喜歡甜食嗎？」姜以律又拿起一個大福，看向嚴哲。

嚴哲撓了撓後腦勺：「我嗎？我還好，不過不常吃。」

姜以律吃著大福，「我也是，不過我很喜歡。」

嚴哲眼睛亮了起來：「你喜歡甜食嗎？那以後我繼續給你帶！」

姜以律一副複雜地看著嚴哲，「你還要翻牆嗎？」

嚴哲：「……」

嚴哲委婉地避免了這個問題，「明天來我家吃飯嗎？何安女士念你念得緊，你來嗎？」

姜以律嘆了一口氣：「我盡量吧。」

嚴哲看著姜以律沒有繼續詢問，鬆了口氣。「，那行。太晚了，我該回去了。」

姜以律：「翻牆？」

嚴哲差點沒被那口氣給噎死。

嚴哲拍了拍褲腳上不存在的灰，「那我從大門走嗎？」不過這會不會嚇到你家人啊……

姜以律看著嚴哲，頓時覺得這人是真的心大。「這是晚上，這是二樓。我沒有醫院一日游的喜好。」

姜以律看著嚴哲手搭在窗沿上，沒有辦法，只得伸手去拉：「沒事，我媽沒在。」

嚴哲被姜以律拉住手腕，有些發怔：一個人的手在夏天怎麼可以涼成這樣？簡直像是把冷浸入骨髓一樣。

姜以律看嚴哲愣在原地，手上也不太敢使勁拉他。「回去了。」

嚴哲卻像是腳突然釘在地上，「你之前……」說你身體不好，是為什麼？

姜以律沒太聽清：「什麼？」

嚴哲抿嘴，跟上姜以律的腳步：「沒什麼，我得趕緊回去了。不過從正門回去，我還指不定被何安女士怎麼教育呢。」

算了，嚴哲安慰自己：這算是別人的私事吧，人家想說自然會說。

姜以律「啪」地打開樓道的燈，暖黃的燈光撒了下來，發旋微微泛著光，「我沒有幫你解釋的打算。」

嚴哲撓了撓頭，「哇瑟，你好絕情啊！」

姜以律挑了挑眉，不予否認。將嚴哲送到門口，送給了嚴哲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轉身折了回去。

嚴哲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大門。

嚴哲被院子里站著的白色「鬼影」嚇到魂不附體。

「我c……親愛的何安女士這個點了您還沒睡呢……」

何安女士臉上敷著面膜，一隻手上的手機還顯示著通話頁面。看著自家兒子突然從外面回來，也是很想給嚴傅臨打個小報告等他回來教訓一下兒子。不過她還是選擇給足了嚴哲面子，給對面送了個晚安吻便掛了電話。

何安女士就著睡裙坐在了滕蔓編的椅子上，等著嚴哲的解釋。

嚴哲：「媽，您看這外面蚊子那麼多的，咋們進去聊成嗎？」

何安女士輕聲說了一句：「你最好趁著我臉上有面膜不好開口罵人的時候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不然你就在這裡跪著等你爸回來。」

嚴哲：「……」

大概老天看他流年太順，著實不爽，就得讓他在陰溝里翻幾個跟頭連帶浪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