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 第一章
小說: 熱戀存檔讀取中 作者:碎海 字數:3746 更新時間:2021-06-30 04:15:44
出乎意料地,嚴哲沒有絲毫恐慌。
尖叫聲、引擎轟隆隆的聲音不斷地由耳朵傳遞給大腦,刺/激著聽覺中樞,交織著缺氧的窒息感。心臟奮力的把血液泵向全身,殘忍地逼迫他保留清明。
我要死在這裡了嗎?嚴哲眯眼看著左手邊相擁而泣的情侶,有些羨慕: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至於我麼,嚴哲扭頭看向窗外急劇變換的顏色,毫不吝嗇地送給自己四個字:咎由自取。
嚴哲一隻手拿著何安女士的小挎包,另一隻手拿著糖盒子。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在經歷了磨人身心的期末考和搬家旅途的顛簸,嚴哲滿心歡喜地打算睡到正中午。奈何何安女士不知疲倦,大清早把嚴哲從床上揪了起來,美名其曰拜訪新鄰居,要好好打扮一通。
大概每個母親都把自家小孩當芭比娃娃,只可惜嚴哲為男兒身,未圓何安女士的芭比夢。不斷試著他親媽給搭配出來的衣服,生無可戀,不敢反抗。
嚴博臨老同志曾教育嚴哲,何安女士是他的親老婆,得好好哄著。至於嚴哲,可謂算個意外。
當時嚴哲臉都憋紅了,差點沖他老子吼出一句我還是你倆親兒子呢!但可惜最後也沒能真吼出來。
何安女士提著一盒自製的糕點,整理了一下鬢角,轉過頭問道:「我頭髮亂嗎?」
嚴哲心想今天連風都沒有,怎麼亂?嘴上還是認真回答道:「不亂。」
何安聽見兒子的回答,這才肯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個女人,穿著及裸的素色長裙,畫著淡妝,看得出養尊處優的家境。
何安女士遞上糕點率先介紹道:「你好,我們是新搬來的。想著來拜訪一下新鄰居。」
那女人欣喜地接過,邀請他們進來坐坐。
鄰居的家裡是歐式的裝潢,偌大的吊燈懸掛在客廳正中央,泛著冰冷的光。
女主人給嚴哲倒了一杯牛奶,是那種不帶一點糖的,劃過喉嚨,會在口腔里留下一點淡淡的腥味。
兩個女人在一旁聊得興起,嚴哲無所事事,只得打量著周圍。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樓梯口,那裡有一個身著長衣長袖的人扶著木質的扶手,安靜地站在那裡,和淡黃的牆壁融在一起。
而女主人明顯也注意到,對他招了招手。男孩面無表情走到她跟前,任憑女主人向嚴哲他們介紹他,就像明碼標價的商品一樣。
這個畏寒的男孩叫姜以律,眼睛半闔著,睫毛像蝴蝶翅膀,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皮膚白得在陽光下能透光。嘴唇被牙齒輕輕地啃咬著,泛著絲絲粉紅。
嚴哲突然沒頭沒尾的說道:「糯米糍。」這樣的柔軟他只能想到糯米糍。
何安女士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兒子,意示嚴哲把糖罐子送給姜以律。心裡嘀咕:你愛吃這些玩意兒嗎?
女主人也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抱歉道;「姜以律他身體不大好,所以家裡也沒有這些甜食。」
嚴哲也突然明白過來,連忙移開黏在姜以律身上的視線,感覺臉上有點燒。一邊連忙補救道:「哦,那個,不是,我也不是特別想吃。」一邊心裡痛罵自己沒出息,不就長得好看了一點嗎?這下回去肯定要被何安女士開涮了。
其實姜以律和嚴哲差不多大,只是嚴哲太會長了,像小樹抽條一樣,唰唰唰地就超過了同齡人。
說真的,嚴哲不太喜歡這個鄰居家,包括薑母也不像一個母親,他們之間更像是公事公辦,短暫地維護著作為一個家庭的底線。
但何安女士很是喜歡姜以律,試探道:「小律,我這樣叫你可以嗎」
姜以律愣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下何安女士毫無顧忌了,當著嚴哲的面,捧高踩低地誇著姜以律:「你看你長得那麼俊,哪像我們家傻大個,粗糙得很。」
嚴哲:「……」
是他高估了何安女士的道德底線,這還沒到家,就已經開涮了。
何安女士就像開了閘的洪水,「誒,我和你說啊,我們家傻大個以前特別喜歡吃糖。但他小時候有一次帶他去鄉下他奶奶家,那個羊糞蛋,他以為是誰一路掉的巧克力豆,他還撿起來吃了。從那以後啊,巧克力這種東西他碰都不碰,你說好不好笑?」
嚴哲撇過頭,表示生無可戀。歡笑的交疊聲中沒有屬於青年的清澈,卻不妨礙嚴哲正好對上了姜以律複雜的目光。頓時臉燒了起來,從脖頸紅到了耳尖。
這一幕卻逗笑了姜以律,嚴哲抬眼看見的就是他抿著嘴抑制著笑。
第一次,嚴哲感覺到心臟在胸腔里肆意地要掙脫束縛,撞得他胸口發疼。
何安女士看著姜以律就喜歡得緊,感嘆自家兒子要是能有這一半招人喜愛,也不至於讓她天天想著生個二胎,「你喜歡聽嚴哲小時候的事嗎?那你可以多來我們家玩,我們有好多他小時候的照片,我可以都講給你聽。」
姜以律看向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也只是輕輕笑道,:「那就麻煩您還請多多照顧姜以律了。」
姜以律有些發愣,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何安女士表現出極大的熱情,當即表示要邀請一家人一起去做個客。而女主人卻委婉地拒絕了。
然後,嚴哲家裡名正言順的多了一個何安女士的「親兒子」。
姜以律和何安女士坐在沙發上,何安女士也很遵守諾言的把相冊全都搬了出來,一張張地挑出來給姜以律講樂子。
「你看他穿這個軍訓服,帥嗎?這是當時軍訓前給他照的,他那時候可嘚瑟了,可勁地說以後要去參軍。直到他軍訓完,那黑的,我和他爸都不忍心給他照相了,就怕破壞了相冊的美感。」
嚴哲:「……」
我那是沒退完毛的山頂洞人還是尚未進化完全的元謀人呢?
何安女士的嘴可能開過光,懟起親兒子來不留餘地。
「誒誒誒,小律,你看這張。這張是當時帶他去坐過山車的時候照的。當時好危險的,應該是他的卡箍有些不穩了,差一點,他的頭離車軌就只有那麼點。他當時看完照片後扭頭就走,之後就再也不肯坐過山車了。我說他是有陰影了,他還死不承認。」
姜以律跟著何安女士仔細地看著照片輕聲道:「很有趣……」
何安女士在一旁喋喋不休,一鼓作氣地要把嚴哲的過往都展現給姜以律看。
嚴哲卻看著姜以律像個過分乖巧懂事的小孩,不哭也不鬧。站在遊樂場外看著別人歡天喜地,自己在太陽下曬到天黑。
左右熱鬧都不是他的。
嚴哲不知怎麼突然就覺得看著姜以律就有些膈應,心裡悶悶的。
嚴哲剛準備轉移戰場,就突然聽到何安女士提議晚飯去外面吃。
「不行!」嚴哲下意識反對道。
何安女士很是不解,「你不是早就想吃那個葫蘆雞嗎?怎麼又反悔啦?」
嚴哲一時嘴快,哪有想那麼多,只得現場胡謅:「那不是我好長時間都在吃食堂,多久沒吃您做的飯了,這不想念得緊嘛!」
姜以律看了一眼嚴哲,也搭話道:「阿姨,我還沒吃過您做的飯呢,我也想嘗嘗。」
何安女士被倆小子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又只得把嚴哲叫了過來陪姜以律,自己進了廚房。
嚴哲盤腿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看著這一地散亂的相冊,有些頭疼。自家親媽把自個兒的黑歷史都抖得差不多了,這還怎麼好意思讓他搭話啊。
嚴哲正頭疼呢,就感覺到姜以律也盤腿坐在了他旁邊,「我叫姜以律,規律的律。」
嚴哲有些奇怪,「我知道啊。」
姜以律也只是笑了一下,沒有解釋。「你以前的生活挺豐富的。」
嚴哲:「那你呢?」
姜以律歪頭仔細想了片刻:「沒有。」
嚴哲有些不敢相信,「你就沒去攀個岩爬個山什麼的?」
姜以律搖了搖頭:「身體不好,這些都做不了。不過我也不太喜歡這些。」
嚴哲將地上的相冊整理好,眨了眨眼,笑道:「『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會以為這就是世界』。」
嚴哲起身將相冊放回原位,又把照相機拿出來。是一款很老舊、從上世紀留到了現在的老朋友。嚴哲仔細地調整對焦,撥動卷片扳手時獨屬於金屬的質感在手裡滑過,「看這裡。」
姜以律目光跟隨著嚴哲,漆黑的鏡頭映出他的倒影。
在快門按下時,在金屬結構的撞擊聲中,心跳穆然亂了。
嚴博臨老同志原本有個應酬,但是聽說他老婆拐回了一小孩,推掉了飯局又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
這不回來還好,一回來嚴哲徹底沒了家庭地位——姜以律憑藉著出色的相貌、乖巧的姿態以及何安女士的大力吹捧徹底贏得了老同志的歡心。
原本何安女士一個人的母愛泛濫就讓姜以律不知所措了,再加一個,嚇得姜以律整個人坐立不安,頻頻看向嚴哲,試圖取得救援。
但有什麼用呢?
嚴哲試圖勸說何安女士:「媽,您別壓菜了,您得讓他慢慢吃,小心噎著他。」
何安女士正母愛泛濫呢,才不管嚴哲,「你那麼大個人了,吃個菜不會自己夾,等著我喂你呢?」還順便附贈道:「孩子氣!」
嚴哲:「……」
我這是就不配當個孩子是嗎?
看得出,姜以律吃得很費勁,但他又沒法浪費別人的好意。只得慢吞吞地咀嚼著。
嚴哲也陪著姜以律細嚼慢咽。最後餐桌上只剩他倆了,嚴哲就夾過姜以律碗里冒尖的菜吃了起來。
姜以律用一副難以言說的表情看著嚴哲,小聲問道「你,就不嫌棄嗎?」
嚴哲又分擔了一筷子青葵,等到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才說道:「看人。你合我眼緣,所以不挑。」
嚴哲想了想,又說到:「他們倆就是這樣,他們也是好意,我吃得完就行。」
姜以律不知道在想什麼,楞了許久,碗里的菜都快被嚴哲吃完了,才問道:「那我以後還是可以再來的,對嗎?」
嚴哲:「當然可以啊,你不來我媽還得了,你看他們都把你當親兒子了!」
姜以律抿了抿嘴,那你不會擔心這樣我會介入你的家庭嗎?
嚴哲根本不會不知道姜以律在想什麼。這樣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孩子,會像太陽一樣把氫核撞擊散發的熱量理所當然地分給任何一個人。卻不知道溫暖也可以灼傷冰川。
天色已晚,窗外只有知了在鬧人。
姜以律正打算告辭,卻被嚴哲拉住。
嚴哲:「你明天有時間嗎?你在你家院子里等我,我和你玩個遊戲。」
姜以律不喜歡陽光,不喜歡綠植,也不喜歡把自己放在一個開闊的空間。但鬼使神差的,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好。」
姜以律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又起身站到了窗子邊,看著樓底的前院,一些長勢茂盛的植株爭搶著,個個往上冒,卻沒有一丁點的艷色。樹藤編的搖椅孤零零地躲在牆角,連雨都不願砸在它身上。
前院有什麼好玩的呢?姜以律不知道。卻突然覺得孤獨的綠色在夜色中出格地讓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