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格話落，不再言語，只是緊緊地盯著何冽的眼睛，想要捕捉何冽的每一絲情緒波動。

但是何冽什麼反應都沒有，他緊抿著嘴，雙手交叉握緊放在腿上，眉頭緊鎖，看上去是很冷靜在認真傾聽的模樣。

又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其實，何冽根本就不像看上去那麼平靜。

何冽的父母雖然一直都是放養式教育孩子，但其實骨子裡是很中規中矩的家長，這樣的家長往往有著更大的控制欲。

何冽一直都覺得，哪怕自己做出再出格的事情，其實都是在他爸媽的預料之中的。

何家二老對何冽的規訓是潛移默化的，甚至何冽能夠意識到，卻無法反抗和防禦。

被改了聯考志願以後，何冽鬧了很長時間，但是最後不知怎麼的，他竟然自己也接受了這件事情。

決定成為醫生後，何冽很嚴格地訓練自己，將自己訓練成冷靜、理性、絲毫不情緒化的人。

可是生理反應騙不了人，何冽交握著雙手，耳膜上像是被水霧蒙住了，程格的聲音模模糊糊。

何冽自己的心跳聲卻震天響，跳得讓他感覺心煩。

何冽長這麼大，很少有特別緊張的時候。

國小模仿親爹筆記給自己試卷簽字沒有緊張，國中幫別人考試作弊被老師當場抓包沒有緊張，高中打架被人用刀抵著下巴沒有緊張，但是面對程格，何冽意外得緊張到不像樣子。

何冽緊張起來，思考力和注意力就會斷層式崩塌。

程格說的一大串話，他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但是大腦很難加工處理，只有一些關鍵字眼，斷斷續續地拉扯著他的精神。

比如，離開。

又或者，代燃。

今年入冬的南安市還沒有供暖，卻已經幹燥的不像樣子。

何冽只覺得，程格每每提及自己不喜歡的字眼，都像是在幹燥的空氣中把一件羊毛衫從他的身上脫掉一樣。

靜電聲噼里啪啦，一瞬間掩蓋了所有的聲音。

程格的一字一句，就是摩擦產生的靜電，刺得他皮膚生疼，難以呼吸。

他快要窒息了。

「何冽？」

程格疑惑地盯著一言不發的何某人，想不明白怎麼剛才還咄咄逼人的人這會怎麼安靜如雞了。

「程格。」何冽喊了程格一聲，緊跟著又閉嘴了。

他實在是有些亂，他是想知道程格的經歷不錯，他也的確是很煩這個莫名其妙蹭吃蹭住的男孩子沒錯。

照理說，知道程格總會離開是好事。

可為什麼，煩得這麼沒緣頭。

一會煩程格一會又想要給程格一個家，一會想知道程格藏著的秘密一會又覺得程格總會離開不必深究，何冽矛盾到自己都覺得自己有毛病。

程格不知道何冽心裡的這些個彎彎繞繞，只以為何冽是生氣了，也同何冽一起沉默著。

畢竟，生氣事小。

何冽要是因為這些個事情，把他掃地出門就不太好了。

找下家也得花些時間啊。

「程格。」何冽聲音都有些啞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麼反應合適，是該生氣還是該先安慰程格，但他下意識覺得兩個人不能這麼僵著。

情感問題解決起來相當棘手，何冽決定先光顧一下「麵包」的問題。

「你原來借住家庭的錢還完了嗎？」

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話，卻換來了更深沉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