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冽順著連廊往回走，連廊接了白熾燈，昏黃的燈光在一片黑暗裡散開，黑黢黢的連廊都顯出幾分溫柔。

何冽站在離自己最近的一間房間門口，房間拉著厚重的麻布窗簾，白熾燈溫暖的燈光到了窗欞處就止住腳步，何冽跨過昏黃和黑暗的界限，踏進了一片陰沉的房間。

拉著麻布窗簾的房間密不透光，即使是上午也沒有一點光亮，何冽不敢打開房間的頂燈，怕明亮的燈光會驚擾護工口中說的酣睡的兒童。

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筒其實也還是有些亮得刺眼，何冽用右手遮住光源，在指縫間微微漏出一點光亮。

果真是許多搖籃床緊緊排列著，隔三差二床上就有一個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孩，何冽從房間里找了一圈，沒找到程格。

連廊兩邊都開了房間，總共是八間房間。何冽舉著手電筒筒找到最後一間房間，找到第八間房，房間里滿滿噹噹睡了十二個孩子。

何冽找完一圈，還是沒有程格的人影，關門的一剎那，何冽腦海中靈光一現，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剛剛他走過的房間，每個房間都至少有四個小孩在睡覺，第八個房間十二個孩子整整齊齊一個沒少，光是這一個小小的連廊就有將近五十個小孩在睡覺。

加上剛剛從外院進到里院這一路上他看到的孩子，加總起來都將近一百多人，可龍嶺福利院的官方平台上公示的孩子只有七十二個。

多出來的這三十多個孩子，是哪裡來的。

何冽拿著手機剛要拍照，就聽到連廊外傳來聲音，他下意識地收起手機退出了房間。

是剛才被他支走的護工回來了。

「何醫生，生病的孩子們都在里院等著了。」

「好，我跟你過去。」

「您找到弟弟了嗎？」

「沒，他可能是去哪裡玩了，過一會自己會回來的。」

何冽跟著護工進了里院，一群年紀不大的小朋友等在裡面，大家手牽著手說話玩，嘰嘰喳喳看上去精神都不錯。

何冽檢查了一圈，發現孩子們除了感冒傷風摔跤受傷，沒有什麼別的大毛病。

就連摔跤受傷的傷口都被好好包紮了，何冽檢查了幾個，發現孩子們身上幾乎沒留下什麼傷疤。

皮膚幹凈漂亮到甚至有些不正常。

可他掛心著程格，沒心思深究這些，把小孩們看過一遍。何冽拍手起身，詢問護工福利院還有沒有其它出口。

「院里只有正門，連後門都沒有。」

「那有什麼小孩子可以偷偷藏起來的地方嗎？」

何冽的這一句話點醒了護工，護工指著連廊的盡頭給何冽看：「連廊外面通著外院，再往外走是圍牆。因為福利院跟江邊景區的山區挨著，所以原來進山的路那裡沒有修牆，用高籬笆圍起來了。護工們經常會走那條道去江邊景區。」

「那我去看看。」

何冽婉拒了護工要跟著的建議，讓護工帶著小朋友們去休息，自己轉身往連廊那邊走去。

「正好我也給小朋友們看完了，一會我要是沒找到程格就去車上等他。要是我弟弟回來找我了，您就讓他去車上找我。」

「那也行。」

何冽跟護工分開以後順著連廊走到外院，走出去有十多米才看見護工說的高籬笆。

籬笆的高度對福利院里的孩子的確是個障礙，但是對他這個年紀的成年男子就不值一提了。

何冽踩著籬笆上的空檔翻出去，先觀察了一下周邊的路，確定從他現在的位置能繞到江邊景區的外邊，回到自己的車上才繼續往前走。

江邊景區名字起得好聽，其實就是挨著密巢江的一塊山頭，荒山野嶺的也沒什麼人管理。景區里的路都是坑坑窪窪的，左邊一個山包包，右邊幾塊奇形怪狀的巨石。

何冽順著山路一腳淺一腳深地向前走，走出去有二十多米，突然看到了土堆後面的一抹藍色，穿著藍色羽絨服的男孩子靠在土堆上，後腦勺對著何冽。

「程格！」

何冽遠遠地喊了一聲，加緊速度沖著藍衣服的地方跑了過去。

程格聽見何冽的喊聲動了一下，但是依舊保持著半躺在地上的姿勢沒有動，身子靠在土堆上，腦袋都沒有轉過來。

何冽跑到程格旁邊，剛要罵他不聽話亂跑，一轉頭被程格滿臉的血震住了。

程格額頭上看不出明顯的傷口，但是他滿臉都是血，右眼被血痂糊住半閉著，左眼微抬看了何冽一眼，又垂下去了。

「你怎麼弄得，這一腦門的血怎麼回事！」

何冽半蹲下去要把程格饞起來，程格扶著何冽的胳膊喘了口氣搖頭：「我起不來，我腿疼。我頭暈，何冽，我疼。」

男孩子抓著何冽的胳膊不鬆手，垂著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緒，但喊疼的語氣委屈到極致。

「何冽，我疼，我好疼，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