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以後，何冽拎著程格坐在了西川區的警察局裡，一臉的不可描述以及無可奈何。

剛剛在路上還一問三不知，只知道犯渾耍賴撒潑打滾的小王八蛋，此時清醒得彷彿沒喝過一口酒。

在警察的詢話過程中，何冽大概了解了這個男生「姓程名格，十八周歲，高中生」等基本信息。

但是，程格一被問到與何冽的關係，就不假思索地回答幹警同志——「父子」。

這個小王八蛋叫爸爸叫得情真意切，一聲比一聲動情，也一聲比一聲委屈。

差點讓何冽都以為，自己真的在二十四歲，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有了一個十八歲的大兒子，那可真的是造了大孽了。

最後，警察局不得已調閱了程格的身份信息，發現父母信息的一欄中明明白白的寫著「已故」二字。按照這個情況來說，程格就應當是一個孤兒。

但是在查閱對方的社會福利信息時，卻並沒有顯示對方已經有福利院登記或者是收養人，這就很奇怪了。

聽說這個情況，何冽不由得看了程格一眼，上下打量了個來回。

少年的身形瘦削，套在寬大的校服外套裡面，顯得更加單薄。令人頗感意外的是，即使是這樣，也並不能從對方身上找到一點可憐或者是令人同情的地方。

非要是說的話，那人眉目間反倒是有幾分孤寂，不是，或者是一點點冷淡和令人不解的平靜。總之，單單從外形和面目上來看，斷然是無法看出對方是個孤兒的。

還不等何冽思考出程格與孤兒這個名詞之間的必然聯繫，那邊警察已經先開口了：「既然已經查明了程先生的身份，確認了與何先生您並無聯繫，那麼何先生您就可以先行離開了。」

何冽頷首，隨即拎起自己的風衣就要離開。但是程格黏人碰瓷的水準遠遠超乎常人的想像。

他手疾眼快地扯著何冽的衣服，不說話也不鬆手，只拿一雙明亮亮的眼睛盯人，手上是下了死力氣的，骨節處有青紫色的小血絲顯現，指尖因為用力過度有些發紅。這還不夠，彷彿是怕手中的衣服被何冽拿走，程格還用自己的體重加持，拼了力氣往後扯，好像何冽搶了他東西一樣。

何冽皺著眉盯了一會兒扯著自己風衣的手，伸手又抻了抻自己的衣服，沒拽動。

「嘖。」何冽眉頭微蹙，抬手把風衣甩了出去。

程格那邊一時不察，連著風衣帶人在慣性的作用下狠狠地摔回了椅子。

「嘶——」大概是這一下摔得狠了，程格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氣，半晌沒緩過神來。

可就是疼成這樣，被撞得意識還不甚清醒的人還是不依不饒地追了回來，「何冽？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真的是沒有地方可去了。我保證什麼都不會做，我就是想找一個住的地方，就一個晚上就可以。警察叔叔也在這裡，你可以留我住一晚上嗎？」抿了抿唇，他又接道：「求……求求……求求你了，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程格話說完以後，四周都寂靜了。

何冽真的不是一個太過冷漠的人，一個孤兒坐在警察局裡對著你說出「求求你收留我一晚吧」這種話，他不能仍舊保持冷靜的說出「不可以」「不行」這種拒絕的話來。

警察也是個心軟的人，半勸不勸地給程格幫腔：「不然，就收留他一晚？今天都這個點了，我們也不好找地方，明天我們就給他聯繫去處。」

「走吧。」伴著話音，何冽先出了警察局。

程格趕緊揉著脖子，緊緊跟了上去，就像是條小泰迪似的。

其實，何冽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個生物學家，有事實驗室，沒事實驗室。可是，人生第一次有個什麼夢想的何小冽就被何爸拍死在了成長中，他爹親自把他的志願改成了外科醫生，太令人傷心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事。所以儘管何冽最終沒有實現偷奸耍滑的生物學家夢，但他仍然兢兢業業的做好自己的外科醫生。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何冽就不怎麼願意跟身邊的人多接觸了，跟陌生人接觸就更不多了。連他親爸都能算計他給他改聯考志願，外人更不可信。

所以，今天要把一個陌生小孩領回自己家裡還讓他有點怪不適應的。不是有點，是特別！

何冽曾經是個張狂無比的人，脾氣爆到一點就炸，沒人勸得住。

後來懂事了一點，那個一直張狂的人就收斂了脾氣，十七歲就進了醫科大，搖身一變成了明日之星。也不是說有什麼觸及心扉感天動地的事改變了他，只是折騰的久了，沒了力氣。

從年少時，何冽就明白自己無法牢牢掌控自己的人生，諸多因素都幹擾著他的決定，並且對他的人生軌跡產生或自覺或不自覺的影響。那年的志願單是，現在的程格也是。他們都讓何冽已經計劃好的未來中，橫生變故，或好或壞，但是，何冽掌控不了。

帶著小孩刷了門禁，一行兩人進了一片相當空曠的住宅小區。

從上大學開，何冽就千方百計的囤積銀錢。大學那幾年，他一天當成兩天用，既上課又忙著賺錢，很早就離開了父母的經濟支持，實現了經濟獨立。

並且在開始實習以後，還能夠每個月余出來一部分錢給爸媽買禮物。後來他被南安市知名的外科綜合醫院聘職，從東城區直接跨到了西川區，更是少了跟父母之間的往來。

西川區是南安市的經濟與政治中心，比身為文化中心的東城區顯得更加嚴謹與冰冷。忙忙碌碌的城市少了很多煙火氣，外人看來的精緻與發達，在身處其中的人來看只是更加的不可接近。

對於何冽這樣的工作人員來講，經濟中心也只是意味著更加高昂的生活費與更大壓力的就業狀況。

也許是何家父母的愛意勃發，他們在何冽畢業以後，沒有通知何冽，毫無聲響的就以何冽的名義為他購下了一套臨江的高層公寓，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幫何冽分擔了大部分的經濟壓力。

甚至就連公寓的裝修都是家裡兩位太上皇播的公款，何冽索性也沒推脫，整間公寓都是歐式風格，什麼貴裝什麼，可勁折騰。

程小屁孩雖然是個孤兒，但是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他的生活區域表現出不可言說的興趣與探究欲，倒是又懂事又明理，比某些人來得更加招人喜歡。

程格不知道何冽心裡的這些彎彎繞繞，屁顛屁顛跟在何冽身後，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這人看著家庭條件不錯，能多住上兩天！」

兩個初次見面的人各自心懷鬼胎，揣測著對方心裡的想法，面上倒是裝得客客氣氣。